沈天君并未多言,只是用那平淡无波的目光看着他,嘴角那抹残忍的笑意,如同烙铁,深深烙印在徐三公子的灵魂深处。
“看看你大哥,”沈天君的声音压得很低,如同魔鬼的诱惑,清晰地传入徐三公子的耳中,“你父亲尸骨未寒,他已经开始盘算如何踩着徐家的废墟,当上新的家主了。你猜,他向本侯出卖你们的时候,有没有过一丝犹豫?”
“你活得,是不是很失败?”
失败……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徐三公子混沌的脑海!
他从小到大,不就是活在这两个字的阴影之下吗?
在父亲眼中,他是惹是生非、难堪大用的废物。
在兄长眼中,他是骄奢淫逸、拖累家族的累赘。
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源于“徐家”这个姓氏,可如今,这个家,不要他了!
父亲为了保全自己,可以舍弃他。
兄长为了往上爬,亲手将他推入深渊!
“不……不是的……”徐三公子疯了一样地摇头,眼泪鼻涕糊满了污秽的脸,“你们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越过人群,死死地盯住了不远处的徐哲。
徐哲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只是冷漠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条路边奄奄一息的野狗,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厌恶。
就是这个眼神!
鄙夷!厌恶!
这眼神他太熟悉了!从小到大,他这位完美无缺的大哥,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的!
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伴随着广场上血腥气的刺激,彻底崩断!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从徐三公子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把刚刚被塞进来的、沾满父亲鲜血的短刀,那冰冷黏腻的触感仿佛给了他无穷的勇气和力量。
“是你!是你害了我!是你害了徐家!”
“徐哲!我杀了你!!”
他嘶吼着,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狗,双手紧紧握着那把短刀,不顾一切地冲向了徐哲。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徐哲也没想到,这个被他视为废物的弟弟,竟真的有胆子向自己挥刀。他眼中闪过一丝瞬间的慌乱,但立刻就被更加浓烈的狠厉所取代。
面对疯扑而来的亲弟弟,他不退反进,眼中没有半分亲情,只有冰冷的杀意。
“废物!”
一声冷斥,徐哲侧身躲过那毫无章法、只是凭着一股疯劲刺来的短刀,随即一记凶狠的踹腿,正中徐三公子的胸口。
“咔嚓!”
骨骼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徐三公子惨叫一声,整个人倒飞出去,手中的短刀也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徐哲一步上前,身形如电,在刀落地的瞬间,精准地抄起刀柄,看都未看地上哀嚎的弟弟一眼,反手一送!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又清晰。
那柄锋利的短刀,从后心,贯穿了徐三公子的整个胸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徐三公子僵在原地,他缓缓低下头,看着从自己胸前透出的、沾满鲜血的刀尖,眼中最后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大口混着内脏碎片的鲜血。
他至死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砰。”
尸体,重重地倒在地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瞪着自己的亲哥哥。
徐哲缓缓抽出短刀,任由温热的鲜血溅在自己月白的锦袍上,晕开一朵朵妖异的红梅。
他看着脚下弟弟的尸体,脸上没有一丝悲伤,只是冷冷地,又吐出了两个字。
“废物。”
全场,一片死寂。风中只剩下血腥味和令人牙酸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血腥残忍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亲手杀死自己的弟弟,还能如此平静!这个徐家大公子,是魔鬼吗?!
徐哲却对周围惊惧的目光充耳不闻。
他转身,走到沈天君面前,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双手高高举起那柄还在滴血的凶刀,将头颅深深地埋下。
“侯爷,此等疯癫狂悖、企图行刺兄长的叛逆之徒,不配脏了您的手。”
“徐家罪孽深重,我父徐雄通敌叛国,罪该万死!我……徐哲,愿代父赎罪,交出徐家二十年来所有账本家产,献于侯爷,充作北境军资!只求侯爷法外开恩,饶恕徐家无辜族人一命!”
他的声音沉痛,姿态卑微到了极点,仿佛真的是一个大义灭亲、为家族存续而奔走的孝子。
然而,沈天君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越过跪在地上的徐哲,缓缓扫向广场两侧,那些早已面无人色、噤若寒蝉的各家家主。
“诸位。”
沈天君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心头炸响。
“戏,看完了。”
“该算账了。”
话音刚落,魏淮安便从人群后方走出,他神情亢奋,手中高高举着一本厚厚的,封面漆黑的账本。
那本账本,像阎王的生死簿,一出现,就让在场所有世家家主的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这……”王陵瞳孔骤缩,他死死地盯着那本黑账,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他终于明白了!
什么联手,什么瓜分徐家,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笑话!
他们根本不是什么黄雀,他们只是冠军侯用来引出徐雄这条大鱼的鱼饵,是用来清理徐家这块绊脚石的工具!
现在,石头搬开了,轮到他们这些工具了!
“扑通!”
王陵第一个反应过来,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对着沈天君的方向拼命磕头。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啊!”
“我等……我等都是被徐雄胁迫的啊!他拿通敌叛国的罪名要挟我们,我们若不从,他就要将我们一起拖下水!我们也是逼不得已啊!”
有了他带头,其余的李家、孙家等家主,也如梦初醒,纷纷跪倒在地,哭天抢地,一时间,求饶声、哭喊声响成一片,场面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胁迫?”
沈天君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
“本侯,给你们一个赎罪的机会。”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交出你们各自家族一半的家产,充作北境军资。”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把你们各自安插在姑苏城,乃至整个江南官府里的人,从上到下,写一份清清楚楚的名单,交上来。”
沈天君的目光陡然变得森寒,杀气凛然。
“谁敢在名单上隐瞒一个名字,或者在钱财上少交一分,下场,就和那边的徐家一样。”
“本侯给你们……一夜时间。”
“谢侯爷不杀之恩!谢侯爷不杀之恩!”
一群人磕头如捣蒜,随即连滚带爬地起身,疯了一样地冲向各自的马车,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他们必须赶回去,筹钱,写名单!
?
姑苏的天,彻底变了。
看着作鸟兽散的众人,沈天君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卑微地跪在自己脚下,一动不动的徐哲。
他抬脚,将那本记录着徐家所有罪证的黑账,轻轻踢到了徐哲的面前。
“你,做得不错。”
徐哲浑身一颤,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劫后余生般的狂喜。
“从今天起,你就是新的徐家家主。”
听到这话,徐哲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拼命压抑着内心的狂喜,重重叩首:“卑职……卑职定为侯爷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但,你记住。”
沈天君的声音冷了下来,像一把冰锥刺入徐哲的耳膜。
“你的家主之位,是本侯给的。”
“本侯能给你,也随时能……收回来。”
徐哲浑身剧烈一颤,那股刚刚燃起的野心与狂喜,瞬间被一盆冰水浇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将额头死死地贴在冰冷的、沾着血污的地面上,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小人……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