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灼那句“天狼王刀下,不斩无名之鬼”的咆哮,犹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身为北境王者的无上威压。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城头上的大炎士兵,还是阵前混乱的蛮族狼骑,都聚焦在了那两道身影之上。
一个是状若魔神的蛮族之王,身形魁梧,气焰滔天。
另一个是孤身浴血的玄甲鬼面,身形挺拔,杀意凛然。
袁天罡缓缓抬起手中长剑,剑尖斜指冻土。剑身上凝固的血迹,在惨白的天色下,呈现出一种暗沉的紫色。
他没有回答呼延灼的问题,只是用一种比风雪更冷漠,比金铁更沙哑的嗓音,吐出四个字。
“杀你的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呼延灼笑了。
那是一种极怒之下的狞笑,他脸上的刀疤因为肌肉的扭曲而变得像一条条活过来的蜈蚣,狰狞可怖。
“好!好一个杀我的人!”
“本王倒要看看,你这只藏头露尾的蝼蚁,凭什么!”
“吼——!”
回答他的,是呼延灼与胯下巨狼同时爆发出的,一声震动四野的咆哮!
不是人声,也非兽吼,而是两者气息合二为一,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夹杂着血气的音浪,朝着四面八方席卷开来!音浪所过之处,地上的积雪被瞬间震成一片白雾!
离得近的一些蛮族骑兵,甚至被这股音浪震得头晕目眩,耳中嗡鸣,胯下战狼更是夹着尾巴,发出了恐惧的呜咽。
下一刻,呼延灼动了!
人借狼势,狼助人威!
那头巨狼四蹄猛然踏地,坚硬的冻土瞬间龟裂,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袁天罡猛扑而去!
而呼延灼手中的门板巨刀,更是带起一道撕裂空气的尖啸,自上而下,化作一道遮蔽天光的黑色匹练,当头斩落!
这一刀,没有任何技巧可言。
有的,只是最纯粹,最极致的力量!仿佛要将身前的一切,连同那片大地,都一分为二!
城楼之上,耿忠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失声惊呼:“将军小心!呼延灼这头蛮王天生神力,曾将我军五百斤重的冲城锤劈成两半!不可硬接!”
呼延灼的威名,是在过去二十年里,用无数大炎将士的鲜血与尸骨铸就的。他是所有北境士兵心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然而,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击,袁天罡的身影,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不退,不避,不挡。
他只是在刀锋及体的千钧一发之际,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
整个人,便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柳絮,贴着那狂暴的刀风,向左侧横移了三尺。
那足以开山裂石的巨刃,几乎是擦着他的甲胄边缘,重重地斩在地面上!连一丝火星都未曾擦出!
“轰——!”
一声巨响!
地面剧烈震颤,无数冰渣与泥土冲天而起,一个深达数尺的恐怖刀痕,出现在袁天罡刚才站立的位置。
交错而过的瞬间,袁天罡动了。
他手中的长剑,没有去攻击看似破绽大开的呼延灼,而是以一个极其刁钻诡异的角度,自下而上,一闪而逝!剑光清冷,如月下流萤!
“噗嗤!”
一声轻响。
“嗷呜——!”
呼延灼胯下的巨狼,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它猛冲的身形戛然而止,一条前腿上,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骤然出现,鲜血狂涌!
一击得手,袁天罡的身影毫不停留,如鬼魅般飘然后退,再度与呼延灼拉开了十丈的距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极致。
一人一狼,一个照面,高下立判!
呼延灼那志在必得的一刀,劈了个空。
而袁天罡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剑,却精准地废掉了天狼王的坐骑!
城楼上,耿忠和一众北境士兵,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好精湛的剑术……”耿忠喃喃自语,他征战半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身法,如此精准的剑术。
那根本不是在战斗,而是在戏耍!
沈天君的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没有看耿忠,目光始终落在城下那道身影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欣赏。
“耿将军,好好看着。”
“呼延灼之流,不过是力量的奴隶。而袁将军,才是力量的主人。”
“你看他,从出城到现在,杀了不下百人,可他的气息,有半分紊乱吗?他的脚步,可曾后退过一步?”
耿忠闻言,猛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城下那道玄甲身影。
诚如沈天君所言!
从斩杀拓跋野,到屠戮亲卫,再到冲入千军万马,直到此刻面对呼延灼……
这个男人,始终保持着一种冷静到可怕的节奏,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出剑,都像是经过了最精密的计算,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没有半分半点的力量浪费!
反观呼延灼,看似气势滔天,威猛无匹,实则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对方的节奏之中!
耿忠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已经不是勇猛了,这是对战局,对人心,对力量的绝对掌控!
战场中央。
“啊啊啊!!”
呼延灼翻身下狼,看着在地上哀嚎翻滚的爱狼,他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喷涌而出!
这头巨狼是他从小养大,既是坐骑,也是伙伴,更是他天狼王身份的象征!
如今,却被人当着数万大军的面,一剑重创!
这比一刀砍在他自己身上,更让他感到耻辱和愤怒!
“我要你死!!”
呼延灼彻底狂暴了,他放弃了坐骑,双手紧握着那柄门板巨刀,如同一头发疯的巨熊,朝着袁天罡发起了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铛!铛!铛!铛!”
金铁交鸣之声,密集如雨打芭蕉!
呼延灼的每一刀,都势大力沉,卷起漫天风雪,刀刀都足以将一名重甲骑士连人带马劈成肉泥!
可袁天罡,却像是一叶穿行在惊涛骇浪中的扁舟。
他手中的长剑,时而如灵蛇出洞,精准地点在呼延灼刀身的薄弱之处,只用三分力,便将那十分的巨力引偏、卸去。
时而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在刀光的缝隙中,寻找着转瞬即逝的战机。
他从不与呼延灼硬拼,只是不断地游走,闪避,用最小的代价,消耗着对方的体能与怒火。
呼延灼越打越是心惊,越打越是憋屈!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用巨锤砸一只蚊子,空有万钧之力,却连对方的衣角都碰不到!
“血屠刀!断山河!”
他一刀横扫,一道长达数丈的血色刀芒脱刃而出,贴着地面,朝着袁天罡的双腿斩去!那刀芒充满了暴虐与毁灭的气息,仿佛要将大地都撕开一道伤口!
刀芒所过之处,冻土翻飞,连地上的尸体都被瞬间斩成两截!
周围的蛮族士兵看到这一招,脸上纷纷露出狂热的崇拜之色,这正是他们王赖以成名的绝技!
面对这范围巨大,避无可避的一击,袁天罡却不闪不避。
只见他反手握剑,不退反进,朝着那道血色刀芒,悍然迎上!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与刀芒硬撼的瞬间,袁天罡的动作却再次出乎意料。他手腕一沉,长剑的剑尖,竟是“噗”的一声,精准无比地刺入了脚下的冻土之中!
“他在做什么?!”城头的耿忠失声惊呼。
下一刻,答案揭晓。
袁天罡双目微阖,一股沛然莫御的内力,顺着剑身,疯狂地灌入大地!
“嗡——!”
以他为中心,一道无形的波纹骤然扩散!他脚下的积雪瞬间消融,而后,坚硬的冻土竟如同活物般向上隆起!
“起!”
袁天罡口中吐出一个冰冷的字节。
就在那血色刀芒即将及体的刹那,一道由冻土与冰晶混合而成的土墙,拔地而起,如同一面巨大的盾牌,悍然挡在了他的身前!
“轰隆!!!”
血色刀芒与土墙轰然相撞!
狂暴的能量瞬间爆开,土石四溅,冰屑横飞!那面土墙仅仅坚持了一息,便被刀芒从中斩断、撕碎!
然而,就是这一息的阻碍,刀芒的力量已被削弱大半,颜色都黯淡了许多。
而袁天罡的身影,早已在那土墙升起的瞬间,借力冲天而起,居高临下,宛如神只,俯瞰着下方满脸错愕的呼延灼。
他手中长剑倒转,剑尖朝下,对着那道余威尚存的刀芒,一剑点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仿佛能刺穿一切的清亮剑气,一闪而逝!
“嗤啦!”
仿佛热刀切牛油,那道强弩之末的血色刀芒,被这一道剑气从中间精准地剖开,化作两道残光,擦着袁天罡的衣角飞向远方,最终消弭于风雪之中。
一连串的动作,兔起鹘落,快到极致,却又清晰无比地烙印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中。
从插剑入地,到拔地为墙,再到冲天破芒!
呼延灼持刀而立,脸上的狂暴与愤怒,已经彻底被一种名为“惊骇”的情绪所取代。
他最强的一式,就这样被对方用一种近乎戏耍的方式,举重若轻地化解了!
风雪之中,袁天罡的身影缓缓落下,玄甲之上,纤尘不染。
他冰冷的目光落在呼延灼身上,声音沙哑,却带着审判般的威严。
“北境天狼王,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