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房间里,沈天君静静地坐在窗边。
窗外风雪依旧,将整个北都城都笼罩在一片苍茫的白色之中。桌上的茶水早已凉透,他却没有再续。
那一句“他是自己,心甘情愿,走进这北都城的”,如一道惊雷,让沈天君面色凝重。
袁天罡领命而去后,整整两天,客栈里风平浪静。
罗成每日除了在房间养伤,便是下楼吃饭,再无任何多余的动作,安分得像一个真正的阶下囚。隔壁的安月瑶也同样闭门不出,仿佛那晚的会面从未发生过。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正常得让人心头发慌。
直到第三天深夜,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房间的阴影之中。
“侯爷。”
袁天罡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满室的死寂。
沈天君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道:“有动静了?”
“是 。”袁天罡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在半个时辰前,罗成以外出采买伤药为名,离开了客栈。属下跟了上去。”
沈天君端起那杯冰冷的茶水,抿了一口,刺骨的凉意顺着喉管滑入腹中,让他愈发清醒。
“他去了城西一家名为‘恒记’的木炭商铺。”袁天罡继续禀报,“那家商铺的老板是个大炎人,看起来并无异常。罗成进去后,只买了一小袋最普通的木炭,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木炭?”沈天君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是。”袁天罡从怀中取出一块黑漆漆的木炭,递了上去,“属下在他离开后,潜入商铺,在他买过的那一堆木炭里,发现了这个。”
沈天君接过木炭,入手极轻,与寻常木炭的分量截然不同。他指尖微微用力,只听“咔”的一声轻响,木炭从中裂开,里面竟是中空的。
好一个瞒天过海的法子。
“属下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将目标锁定在了那个商铺掌柜身上。”袁天罡的声音压得更低了,“那掌柜在罗成走后,立刻就关了店门。锦衣卫的暗桩查过此人,他背后的大炎商贾势力,与南方明家,往来甚密。”
明家!
沈天君捏着那半截木炭的手指,骤然收紧。“噗”的一声闷响,那坚硬的木炭竟被他生生捏成了黑色的齑粉,从指缝间簌簌滑落!
大炎南方的顶尖世家,富可敌国,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而明家最大的靠山,正是荣亲王,凰朝的舅舅!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
那股自安月瑶房间里升起的寒意,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吞没。一股恐怖的杀意自他体内轰然爆发,房间内的温度仿佛骤降冰点,连窗棂上的冰花都似乎凝结得更厚了三分。
从徐太的兵变,到边关的战火,再到大皇子被“掳”,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一场由大炎皇子亲自导演,以北境数万将士的性命为代价,演给他,演给女帝,演给全天下人看的一场弥天大戏!
何其荒唐!而且他到底图什么呢?!
“那个掌柜,现在何处?”沈天君的声音冷得像是能将空气冻结,每一个字都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他进了一处地道,属下不敢跟得太近,只在外面守着。”
……
半个时辰前。
城西,恒记商铺的后院。
掌柜关上店门,左右张望了一番,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快步走进后院最角落的一间柴房。
他熟练地搬开柴堆,在满是尘土的青砖地板上,以三长一短的节奏,轻轻敲击了四下。
“嘎吱——”
地面上,一道暗门无声地开启,露出一个漆黑幽深的入口,一股阴冷气息从地道里倒灌而出。
掌柜点燃火把,举着跳动的火焰,一步步走下台阶。
地道很长,两侧的墙壁上满是湿滑的青苔,不时有水珠从头顶滴落,发出“嘀嗒”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火光只能照亮身前三尺之地,更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通往九幽地府。
地道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石门。
门上雕刻着两只狰狞的石狮,双目圆睁,栩栩如生,在火光的映照下,像是随时会活过来择人而噬。
掌柜走到门前,伸手探入右边那只石狮大张的口中,在第三颗下獠牙上,用力按了下去。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响起,石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门后的景象,与阴森的地道截然不同。
这里是一间宽敞的密室,四壁皆由白玉砌成,墙角点着长明灯,将整个密室照得亮如白昼。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凉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而在密室的正中央,一张紫檀木雕龙书案之后,正坐着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一身明黄色的四爪蛟龙袍,面容俊朗,气质雍容,眉宇间与当今女帝凰曦有七分相似。
他正低头看着手中的一卷古籍,神态专注,对石门的开启恍若未闻。在他宽大的书案上,还铺着一张大炎全境的舆图,一枚锋利的短刃,正死死地钉在神都的位置。
最令人心惊的,是他身下的那张椅子。
那椅子通体由黄金打造,椅背上雕刻着九条形态各异的真龙,龙首相会于椅背顶端,共同托起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这椅子的形制,竟与神都皇宫太和殿内,那张至高无上的龙椅,一模一样!
掌柜不敢抬头,脸上带着混杂着恐惧与狂热的崇敬,快步走到书案前,躬身将那张从木炭中取出的纸条,用双手呈了上去。
“殿下,罗成的消息。”
被称为殿下的年轻人,这才缓缓抬起头,放下了手中的书卷。
他,正是失踪已久的大炎大皇子,凰朝。
凰朝不紧不慢地拿起那张纸条,展开,细细看了一遍。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片刻后,他忽然轻“咦”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西凉的人?倒是有点意思,居然也掺和进来了。不过无妨,几只上不得台面的蝼蚁罢了,翻不起什么风浪。”
他的目光在纸条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对其中某个名字很感兴趣。
“沈天君……这个冠军侯,倒真是个人物。本以为他会带大军压境,行雷霆一击。没想到,竟真敢孤身前来,是想学先祖武帝,单骑闯王庭么?这份胆色,本殿下倒是有些欣赏了。只可惜,有勇无谋,终究是匹夫之举。”
他的语气,像是在评价一个颇为有趣的对手,却不带丝毫的紧张与忌惮,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说完,他将那张写满了机密的纸条,随手对折,将一角凑近了旁边的烛火。
橘红色的火焰瞬间舔上了纸张,将其迅速吞噬,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去,差人问问大祭司。”
凰朝看着那最后一丝火星熄灭,头也不抬地对身旁的掌柜吩咐道。他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黄金龙椅的扶手,发出极有韵律的轻响。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在这间密室中回荡。
“祭坛,什么时候能布置好?”
“去,差人问问大祭司。”
凰朝看着那最后一丝火星熄灭,头也不抬地对身旁的掌-柜吩咐道。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在这间密室中回荡。
“祭坛,什么时候能布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