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藏洞天化作一道撕裂墨蓝虚空的流光,向着沉星海眼那吞噬一切的巨大旋涡亡命飞驰!身后,冰冷刺骨的“巡界神念网”如同附骨之蛆,死死咬住不放!无形的空间禁锢之力如同粘稠的泥沼,层层叠叠缠绕而来,疯狂迟滞着洞天的速度!
“镇空星锁…正在…生成…空间…阻力…倍增!”阿木脸色惨白,眼中星辰虚影疯狂闪烁,竭力感应着前方路径上相对薄弱的空间节点,“左前方…七百里…有…空间…湍流…可…短暂…干扰…锁定!但…湍流…本身…危险!”
“冲过去!”云璃紫眸寒光如冰,心口枢机投影银芒燃烧般炽烈!归藏洞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所有残存的本源之力被疯狂压榨,硬生生顶着恐怖的阻力,划出一道近乎自毁的弧线,悍然撞向那片阿木指示的、闪烁着危险银白光芒的空间湍流区!
轰隆——!!!
如同巨轮冲入惊涛骇浪!洞天撞入湍流的瞬间,狂暴的空间乱流如同亿万把无形的利刃,狠狠切割在壁垒之上!匿踪屏障瞬间破碎!星土藤甲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防御符文成片崩灭!整个洞天剧烈颠簸、翻滚,如同狂风中的落叶!玉台崩毁,灵圃翻卷,刚刚修复的壁垒再次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戍卫!顶住!”陈苟嘶吼着,死死抓住一根嵌入壁垒的星岩凸起,才没被甩飞出去!
磐岳戍卫如山的身躯爆发出低沉的咆哮!巨盾星土黄芒与银辉暴涨到极致,如同最坚实的礁石,硬扛着正面最狂暴的乱流冲击!盾面碑文魔纹疯狂流转,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戍卫脚下的地面寸寸龟裂,庞大的身躯被冲击得步步后退!
然而,这惨烈的代价并非没有价值!
那如同附骨之疽的巡界神念网,在冲入空间湍流的瞬间,被狂暴紊乱的空间之力狠狠撕扯、扭曲!冰冷的扫描锁定感骤然一弱!紧随其后蔓延的空间禁锢之力也出现了明显的迟滞和混乱!
“锁定…干扰…成功!”阿木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但…时间…不多!湍流…正在…撕裂…洞天!”
“冲出去!目标不变!”云璃清叱,紫眸中符文如瀑!她强行引导洞天,在狂暴湍流中寻找着一条相对薄弱、指向沉星海眼方向的缝隙!洞天如同挣扎的游鱼,艰难地穿行在死亡刀锋之间!
就在洞天即将冲出这片狂暴湍流区的边缘时!
异变再生!
嗡——!!!
一股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心悸的恐怖波动,猛地从沉星海眼方向的深邃虚空中爆发出来!这股波动,阴寒、污秽、充满了混乱的吞噬意念,其源头…赫然与墨鳞体内残留的阴邪侵蚀之力同源!甚至…更强!更纯粹!更接近那所谓的“副印”本源!
更可怕的是!
这股污秽波动爆发的瞬间,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
轰——!!!
整个沉星海眼方向的空间,猛地剧烈震荡起来!那原本相对稳定的巨大墨色旋涡,如同被无形巨手搅动,旋转速度陡然加快!无数道粗大、粘稠、散发着不祥暗紫色光芒的空间裂缝,如同蛛网般在旋涡周围蔓延、撕裂!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吸力,混合着湮灭与腐蚀的气息,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轰然爆发!目标,正是所有被其“领域”笼罩的空间存在!
归藏洞天首当其冲!刚刚冲出湍流的洞天,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速度骤降!更可怕的是,壁垒上那些被乱流撕裂的伤口,在这股污秽吸力的撕扯下,竟有加速崩溃的趋势!丝丝缕缕的暗紫色气息如同活物,顺着裂缝向内侵蚀!
“是…蚀星盟…副印…本源…力量!他们…在…提前…引动…海眼…异变!”云璃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紫眸死死盯着那暴动的海眼旋涡,以及旋涡深处隐约透出的、如同巨大星骸骨骼般的狰狞轮廓!
“目标…已被…海眼…锁定…无法…摆脱!”阿木的声音带着绝望。前有暴走的沉星海眼,后有即将突破干扰的巡天镜锁链!真正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洞天内一片死寂。连戍卫盾牌的光芒都似乎黯淡了几分。墨鳞在昏迷中痛苦地抽搐着,体内的阴邪之气被海眼方向的本源之力引动,再次蠢蠢欲动。陈苟看着投影中那如同末日降临的景象,看着步步紧逼的巡界神念,再感受着洞天壁垒不堪重负的呻吟,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难道…真要葬身于此?葬身在这片冰冷的星海废墟?爹娘的血仇未报,方舟未复,蚀星盟的阴谋未破…
就在这万念俱灰、连陈苟都几乎放弃挣扎的刹那!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悸动,猛地从他丹田深处——那沉寂的“方舟之心”核心传来!
这悸动并非源自他自身,而是…一种跨越无尽空间阻隔的…血脉共鸣!一种源自同根同源、却饱含痛苦与决绝的呼唤!更让陈苟灵魂震颤的是,这悸动中,那原本如同附骨之疽、冰冷恶意的噬阴母蛊联系,此刻竟传来一种…行将崩溃、如同烈焰焚烧油尽灯枯般的…剧烈痛苦!仿佛母蛊本身正在经历焚身之劫!
“呃!”陈苟猛地捂住丹田,脸色瞬间煞白!这感觉…是噬阴母蛊濒临毁灭的反噬!但这一次,联系的另一端,传来的不再是冰冷的控制,而是…一种燃烧生命、撕裂神魂般的…剧烈痛苦!以及…一股如同山岳崩塌前、最后的…托付与守护之意!一种…主动求燃、自毁根源的决绝!
“爹…?”一个尘封已久、带着难以置信的称呼,从陈苟干涩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
仿佛回应他的呼唤!
沉星海眼方向,那暴动的暗紫色空间裂缝边缘,一片相对稳固的倒悬星礁阴影之中,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点刺目至极的金红色光芒!
那光芒,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烽火!充满了刚猛无俦、宁折不弯的武道意志!与这片阴邪污秽的空间格格不入!
光芒之中,一道魁梧如山的身影,悍然撕裂空间,一步踏出!
他身着残破染血的玄铁重甲,左臂处,玄甲早已碎裂,露出的并非血肉,而是一团剧烈蠕动、燃烧着暗红邪焰与纯粹金红武道罡气交织的恐怖能量源!一只狰狞到极致、搏动频率快到异常的噬阴母蛊虚影在能量源核心疯狂尖啸、挣扎!那正是痛苦与毁灭力量的源头!母蛊的气息狂暴而混乱,显然已被某种秘法强行催发、点燃,如同即将爆炸的熔炉!
他右手紧握一柄鎏金水火棍,棍身“法不容情”四个大字在暗紫色的污秽虚空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金芒!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又如同不屈的丰碑!
正是陈铁山!
此刻的他,形容枯槁,面甲破碎,露出的脸庞如同刀削斧劈,写满了风霜、痛苦与一种近乎燃烧殆尽的疲惫。但那双眼眸,却如同淬火的星辰,锐利、冰冷、燃烧着最后的、足以焚尽一切的决绝火焰!
他的目光,瞬间穿透了混乱的空间乱流和污秽气息,精准地锁定了正在海眼吸力中挣扎的归藏洞天!那目光,在触及洞天的刹那,复杂到了极致——有刻骨的痛楚,有深沉的愧疚,有难以言喻的追忆,但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最后一丝…释然与托付!
“吼——!!!”
陈铁山发出一声不似人声、如同濒死凶兽般的咆哮!那咆哮中蕴含的意志,如同最后的军令,狠狠撞入陈苟的识海:
“走——!!!!”
咆哮声中,陈铁山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灵魂震颤的动作!
他猛地将手中那柄爆发出刺目金芒的鎏金水火棍,狠狠掷向归藏洞天!水火棍化作一道撕裂污秽的金红流星,无视空间阻隔,瞬间穿透洞天壁垒(并非破坏,而是被云璃刻意引导接纳),稳稳插在陈苟面前的地面之上!棍身嗡鸣,传递着最后的力量与守护的意志!
紧接着!
他那只早已被噬阴母蛊侵蚀、化作恐怖能量源的左臂,被他用仅存的右手,狠狠抓住!
“焚蛊!断源!!!”
陈铁山双目赤红,口中喷出混杂着内脏碎块和暗金火焰的血沫!一股源自生命本源、武道意志、以及被强行引爆的噬阴母蛊邪力的混合能量,被他以秘法疯狂注入左臂那团蠕动的恐怖能量之中!这一次,他的目标并非攻击,而是…彻底摧毁母蛊存在的根基!切断那罪恶的源头联系!
轰隆——!!!!
无法形容的爆炸发生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股纯粹到极致的、带着武道意志湮灭与邪蛊根源崩灭之力的毁灭光柱,从陈铁山左臂处轰然爆发!光柱并非射向归藏洞天,而是…直直轰向那正在暴动、散发出污秽本源吸力的沉星海眼核心区域!
这光柱,如同投入滚油的火炬!又如同对黑暗王座发起决死冲锋的骑士!更是斩断一切束缚的决绝之刃!
光柱狠狠撞入海眼旋涡边缘的暗紫色空间裂缝群中!
嗤——!!!!
无法形容的剧烈反应发生了!噬阴母蛊被根源引爆的污秽邪力、陈铁山燃烧生命与武道意志的刚猛之力、与沉星海眼深处那蚀星盟副印的本源污秽之力,如同水火不容的极端能量,瞬间引发了连锁湮灭反应!
轰!轰!轰!轰!
沉星海眼边缘,无数道暗紫色空间裂缝如同被点燃的引信,接连爆发出刺目的湮灭光芒!恐怖的爆炸连锁发生!原本相对稳定的海眼吸力场瞬间被这剧烈的能量冲击搅得天翻地覆!那锁定归藏洞天的污秽吸力如同被无形巨手狠狠撕碎!连带着整个沉星海眼的暴动都为之一滞!旋涡旋转出现了明显的混乱迟滞!
与此同时!
陈苟心脏猛地一抽!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仿佛一根深植于灵魂深处的、冰冷恶毒的根系被硬生生拔除、焚毁!那伴随他多年、如同诅咒般的噬阴母蛊联系…彻底断绝了!再无丝毫感应!一种前所未有的、灵魂层面的轻松感,伴随着剧烈的空虚痛楚,瞬间席卷了他!
“呃啊啊啊——!!!” 陈铁山的身影,在爆发的光柱源头,如同燃尽的蜡烛,在湮灭的光芒中迅速变得透明、模糊!他最后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定着归藏洞天的方向,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仿佛在重复着那最后的那个字:
“走…!”
“爹——!!!” 陈苟目眦欲裂,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心脏如同被无形巨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所有的恨意、怨怼、不解,在这一刻,被那决绝的背影、那燃烧的左臂、那斩断枷锁的最后一击、那无声的嘱托,彻底冲垮!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楚和那一声迟到了太久、却终于冲破心防的呐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父亲用生命和最后的意志,不仅撕开了生路,更彻底斩断了那将他视为炉鼎工具的邪恶枷锁!
“走!”云璃的厉喝如同惊雷,瞬间压下所有悲恸!她紫眸中银芒前所未有的炽烈,甚至带上了一丝血色!心口枢机投影疯狂旋转,强行吞噬着陈铁山焚蛊断源爆发出的最后一缕混乱却强大的能量余波!
归藏洞天如同被注入最后的强心剂,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趁着海眼吸力被陈铁山以生命为代价制造的混乱冲击波强行撕开、巡天镜锁定被短暂干扰、噬阴联系被彻底斩断的宝贵瞬间!
唰——!
洞天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流光,险之又险地擦着几道因爆炸而新生的空间湮灭带,如同游鱼般,一头扎进了沉星海眼那巨大、混乱、却因核心区域被冲击而暂时出现一丝“缝隙”的墨色旋涡边缘!瞬间被那狂暴的湮灭潮汐吞噬了所有痕迹!
就在洞天消失的下一秒!
嗡——!!!
数道冰冷的银灰色光柱,如同死神的审判之矛,狠狠钉在了陈铁山身影最后消失的位置!光柱交织,形成一个巨大的、禁锢虚空的棱柱牢笼——镇空星锁!可惜,锁住的只有一片正在缓缓弥合的空间湮灭余波、残留的武道意志碎片、以及…那彻底消散无踪的噬阴母蛊气息。
一道身披银灰色精密符文战甲、面容笼罩在冰冷面罩下的身影(巡界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星锁旁。他(或她)冰冷的电子眼扫过这片混乱的虚空,最终定格在沉星海眼那因爆炸冲击而缓缓旋转、依旧散发着恐怖波动的墨色旋涡上。
“目标…进入…沉星海眼…湮灭概率…99.7%…”
“追踪信号…消失…”
“次级目标…陈铁山…能量反应…归零…噬阴母蛊…根源反应…消失…确认…殒落…”
“噬阴子蛊…关联…彻底…断绝…”
“任务…变更…监控…海眼…异动…持续…扫描…残留…能量…印记…”
冰冷的指令在虚空中回荡。巡界使的身影如同幽灵,缓缓融入虚空,只留下那巨大的镇空星锁,如同墓碑般,矗立在陈铁山最后奋战并终结的地方。
……
沉星海眼内部。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怖。
这里没有光,只有永恒的墨色与湮灭。狂暴的空间乱流如同亿万把绞肉刀,疯狂撕扯着一切。恐怖的湮灭潮汐如同无形的巨兽,吞噬着物质与能量。引力混乱到极致,上下左右失去意义,只有永恒的坠落与撕裂感。
归藏洞天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在进入的瞬间就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匿踪屏障如同纸糊般破碎!壁垒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星土藤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剥离、湮灭!防御符文成片崩解!巨大的裂痕瞬间蔓延整个洞天!
“噗!”陈苟首当其冲,被恐怖的震荡和混乱规则冲击得鲜血狂喷,五脏六腑仿佛移位!但这一次,体内那源自噬阴子蛊的、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滞涩感,也随着母蛊根源的彻底断绝,如同冰雪消融般,彻底消失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干净”感,伴随着剧痛席卷全身。
阿木直接昏死过去!
磐岳戍卫巨盾星辉爆闪,死死顶在冲击最前方,盾面瞬间布满裂痕,碑文魔纹明灭不定,庞大的身躯被冲击得狠狠撞在壁垒上!
小木灵和混沌灵种光芒瞬间黯淡到极致,传递出痛苦的意念!
云璃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银色的血液,心口投影剧烈闪烁,几乎熄灭!她紫眸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厉色,双手印诀快到极致,不顾自身反噬,疯狂抽取洞天最后的本源,同时引动混沌灵种的力量!
“归藏!纳虚!混沌!化生!定——!!!”
一股磅礴的归藏之力混合着精纯的混沌源息,以云璃为核心轰然爆发!这股力量不再试图硬抗外界的毁灭冲击,而是如同最柔韧的太极云手,疯狂地引导、偏转、分解着涌入洞天的恐怖乱流和湮灭之力!
嗤嗤嗤!
混沌源息展现出惊人的神效!那足以湮灭万物的空间乱流,在触及混沌源息的瞬间,其狂暴属性竟被迅速中和、分解!虽然依旧有部分毁灭力量渗透进来,将洞天撕裂得更加残破,但终究避免了被瞬间撕碎的命运!
洞天在混沌源息的包裹下,如同一个坚韧的气泡,在狂暴的湮灭潮汐中随波逐流,艰难地维持着不散。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外界的毁灭冲击似乎减弱了一丝。洞天被一股相对稳定的暗流裹挟着,冲入了一片奇异的空间。
这里依旧一片墨色,却不再充斥着狂暴的乱流。四周悬浮着无数巨大的、缓缓旋转的墨色水晶般的“岛屿”。岛屿之间,流淌着粘稠如墨汁、散发着精纯到令人心悸的归藏本源气息的“河流”!正是传说中的“归藏源炁”!虽然驳杂混乱,被此地的湮灭气息污染,但那股源自空间本源的磅礴力量,依旧让残破的洞天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逸散的气息!
“沉星…海眼…内层…相对…稳定区…”云璃虚弱的声音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她心口投影光芒微弱,显然刚才的爆发消耗巨大。
陈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浑身浴血,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他顾不得自身伤势,踉跄着扑到壁垒前,透过残破的缝隙看向外面那墨色水晶岛屿和流淌的源炁之河,眼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无尽的悲怆与茫然。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手中紧握的那柄鎏金水火棍。棍身冰冷,残留着陈铁山最后的力量和意志。“法不容情”四个大字,此刻显得如此刺眼,又如此沉重。体内,那伴随他整个少年时期、如同毒蛇般潜伏的噬阴子蛊联系,已彻底断绝,干干净净。这是父亲用生命为他斩断的枷锁。
“爹…”陈苟喃喃低语,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脑海中,陈铁山最后焚蛊断源、以身引爆、湮灭于星海深处的画面,如同烙印般反复灼烧着他的神经。那决绝的眼神,那斩断枷锁的最后一击…
为什么?
为什么在种下噬阴蛊、将他视为炉鼎工具之后,又要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救他?还要替他斩断这枷锁?
为什么那冷漠无情的眼眸深处,最后只剩下托付与释然?
那句无声的“走”,包含了多少未尽的言语?
巨大的痛苦、不解、以及那彻底摆脱控制后迟来的、复杂的释然,如同狂潮般冲击着他。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星岩壁垒上,鲜血顺着指缝流淌,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呃…”角落里,墨鳞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在混沌源息的持续滋养下,再次悠悠转醒。他睁开暗金色的竖瞳,茫然了片刻,随即被洞天外的景象和洞天内死寂悲怆的气氛所惊。他看到了陈苟手中那柄染血的鎏金水火棍,看到了陈苟脸上那无法掩饰的、刻骨铭心的痛苦。
墨鳞沉默了。他挣扎着坐起,靠在冰冷的壁垒上,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复杂:“陈…铁山…他…”
“他死了。”陈苟的声音冰冷、干涩,没有回头,“为了挡下海眼吸力…为了让我们逃进来…焚蛊…断源…斩断了联系…尸骨无存。”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沉重地砸在冰冷的星岩地面上。
墨鳞金色的竖瞳猛地一缩,显然也受到了震动。他看着陈苟颤抖的背影,看着那柄仿佛承载着万钧之重的水火棍,许久,才低声道:“…在…进入这片星礁域之前…确切地说,是在静默礁石附近…我被天工坊巡界使追杀,重伤遁入一处空间夹缝时…曾…短暂地…感应到一股…极其隐晦…却…异常刚猛纯粹的…武道气息…在附近区域…与…至少两具…星碑魔骨傀儡…激烈周旋…那股气息…” 墨鳞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微弱却独特的感应,“…与你…有…强烈的…血脉共鸣…我当时身受重伤,不明所以…只觉其行踪飘忽,似在主动引开追兵…”
陈苟的身体猛地一僵!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静默礁石附近?
与星碑追兵周旋?
血脉共鸣?
主动引开追兵?
墨鳞的话语,如同几块冰冷的拼图碎片,猝不及防地嵌入了陈苟被悲痛和混乱充斥的脑海!父亲的身影,不仅仅出现在这沉星海眼的绝命时刻!在更早之前,在静默礁石那个充满凌霄剑阁杀机的地方附近…他就已经在了!他在与星碑追兵战斗!他在…引开追兵?
一个近乎荒诞、却又带着一丝微弱火光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陈苟心中的绝望迷雾!难道…父亲并非恰好在沉星海眼出现?难道他…一直在星海深处?从静默礁石…甚至更早…就一路在暗中尾随、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在前方…为他们引开最致命的追兵?所以才能在沉星海眼这最后的绝杀陷阱前,如同神兵天降般现身?
这个念头是如此震撼,如此颠覆了他过往对父亲的所有认知(冷漠、利用),却又如此契合陈铁山最后那决绝守护的姿态!它像一根救命稻草,瞬间点燃了陈苟心中因巨大悲痛而几乎熄灭的、对父亲复杂情感深处那最后一丝不敢奢望的孺慕和渴求!
“你…你说他在静默礁石附近…引开星碑追兵?”陈苟猛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墨鳞,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不敢置信而剧烈颤抖,甚至带上了一丝近乎祈求的哽咽,“你是说…他…他可能…一直…在…前面…替我们…开路?”
墨鳞看着陈苟眼中那瞬间爆发的、混合着巨大悲痛、震惊、以及一丝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脆弱希望的光芒,心中也受到了触动。他缓缓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肯定:“是…当时…感应…虽弱…但…那股…引敌…而走…的…意图…很…明显…直至其气息…消失在…更深…星域…” 他没有再说下去,也无法确认陈铁山之后的行踪,但静默礁石附近的遭遇,此刻无疑为陈苟的猜想提供了关键的支撑点。
“在…前面…开路…引开追兵…”陈苟喃喃重复着,紧攥着手中冰冷的水火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巨大的悲痛并未消失,反而因为这迟来的、颠覆性的认知而更加汹涌澎湃!原来那冷漠的背影之后,可能隐藏着如此沉重的守护?原来种下噬阴蛊的真相,或许远比想象中更复杂?而父亲最后焚身殒命斩断枷锁,竟是这条守护之路的终点…
“爹…”陈苟再也无法支撑,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那声呼唤不再是疑问,不再是震惊,而是积蓄了十几年、混杂着怨恨、不解、痛苦,最终在此刻被这迟来的“真相”冲击得支离破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楚、悔恨、和那如同潮水般淹没一切的、迟来的孺慕之情。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汹涌而出,滴落在“法不容情”那染血的冰冷棍身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