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子跳绳的合练成功,像一剂强心针,让季晨熙对即将到来的运动会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期待和干劲。接连几天,只要一有空,他就会拉着妈妈在客厅里练习。从最初的磕磕绊绊,到后来能一口气配合跳上五六十个,母子俩的默契与日俱增。季晨熙甚至开始研究“战术”,比如起跳的节奏变化、落地缓冲以减少声音等,俨然一副“专业运动员”的架势。家里的气氛也因为这项共同的目标而变得更加活跃和温馨。
然而,这份日渐高涨的积极情绪,在周四深夜,再次被一阵不期而至的、来自远方的微弱信号所搅动。
已是凌晨一点多。整座城市陷入沉睡,万籁俱寂。楚颜因为处理一份紧急的基金项目风险评估报告,熬到很晚。刚关上电脑,揉着酸胀的眉心准备休息,书房角落里那部红色加密电话,再次发出了那熟悉而令人心悸的、低沉的“嘀”声。
楚颜的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几乎是扑到电话前,一把抓起了听筒。和上次一样,没有语音,只有一片稳定的、带着遥远距离感的电流“沙沙”声,像宇宙背景噪音,冰冷而空洞。
但这一次,楚颜没有像上次那样惊慌失措地呼唤。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将听筒紧紧贴在耳边,屏住呼吸,用全部心神去倾听那片噪音之下的……任何可能存在的细微信息。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寂静后,就在楚颜几乎要以为这又是一次无言的连接时,极其微弱的、仿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敲击出来的声音,再次响起。
嗒……(停顿约两秒)……嗒嗒。
间隔了稍长一点时间。
嗒……嗒……嗒。
不是摩斯电码那种标准的点划。节奏有些奇怪,带着一种……虚弱的、不连贯的吃力感。
楚颜的心揪紧了。他受伤了?而且比上次更重?这敲击声听起来如此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发冷。
她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要解读!这一定是有含义的!不是随机的噪音!
她凝神细听,努力记忆着那断断续续的节奏:嗒(停)嗒嗒……(长停)……嗒(停)嗒(停)嗒。
她下意识地看向书桌,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她刚才还在研究的项目文件,旁边放着儿子白天练习跳绳时画的一张“节奏示意图”,上面歪歪扭扭地标注着“妈妈摇绳:1、2、起跳!”的字样。数字……节奏……
一个大胆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她颤抖着手,拿起笔,在废纸的角落,按照听到的节奏,试着标注:
嗒 (1) … 停顿 … 嗒嗒 (2, 3?) … 长停顿 … 嗒 (1) … 停顿 … 嗒 (2?) … 停顿 … 嗒 (3?)。
1…… 23? 1…… 2…… 3?
这个数字组合……有点熟悉……最近经常听到……
是跳绳的计数节奏!儿子和她在练习时,经常一起喊的“一、二、三、跳!”或者连续跳的时候,心里默数的节拍!
难道……他是在问……运动会?跳绳?练习?还是……在数着和家有关的、带有节奏感的事情?
这个念头让楚颜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他是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询问他们的情况?表达他对“跳绳”这个家庭新活动的知晓或……参与感?
她不敢确定,但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线索。她对着话筒,用尽量平稳但带着哽咽的声音,语速缓慢而清晰地说,仿佛在教一个听力受损的人:
“季诚……我……我猜……你是不是在问……跳绳?运动会?……我和晨熙……我们很好……我们在练习跳绳……为运动会准备……晨熙很努力……我们配合得很好……能跳很多个了……你……你放心……”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轻轻、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模仿着跳绳的节拍:嗒,嗒,嗒,嗒…… 试图用这种方式回应他,让他“听”到。
在她敲击和诉说的过程中,听筒那边的“沙沙”声似乎……有了一瞬间极其微妙的凝滞?仿佛那边的人,正在用残存的意识,努力捕捉这来自万里之外的、微弱而熟悉的“节奏”?
然后,就在楚颜说完“你放心”之后,听筒里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短促的、仿佛松了一口气的……呼气声?紧接着,又是一声微弱的敲击:
嗒。
之后,电流声骤然中断。通讯再次彻底切断。忙音响起。
楚颜握着听筒,僵在原地,泪水无声地滑落。这一次,她没有像上次那样被无助的恐惧吞噬。尽管担忧依旧蚀骨,但那个关于“跳绳节奏”的猜想,以及那边可能存在的、对她回应的细微反应,像黑暗中的一丝微光,给了她一种难以言喻的联结感和……一丝渺茫的希望。
他听到了?他理解了?他在用他仅存的方式,确认他们的安好,甚至……试图参与他们的生活?哪怕只是通过这断断续续的、代表“跳绳”的敲击节奏?
这一夜,楚颜依旧无眠。但这一次,她的心中除了沉重的忧虑,还多了一份难以言说的、混合着心酸与温柔的坚定。那枚指南针,不仅在指向家的方向,此刻,更仿佛在无声地记录着一场跨越生死、用生命密码进行的、关于爱与守望的悲壮对话。
第二天清晨,楚颜努力掩饰着疲惫,像往常一样准备早餐。季晨熙醒来后,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放学后要继续练习跳绳。看着儿子充满活力的小脸,楚颜将昨夜的所有惊心动魄和眼泪都深深埋藏起来,换上温暖的笑容。
“妈妈,”吃早饭时,季晨熙忽然眨巴着大眼睛问,“我昨天晚上,好像梦见爸爸了……梦见他……在很远的地方,对着我笑……还……还好像点了点头?”
楚颜的心猛地一颤,手中的勺子差点掉落。她强装镇定,微笑着摸摸儿子的头:“是吗?那一定是爸爸也想你了,在梦里给你加油呢!那我们今天更要好好练习,不能辜负爸爸的期待,对不对?”
“对!”季晨熙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干劲。
楚颜看着儿子,心里波涛汹涌。是巧合?还是那微弱电波承载的思念,真的能以某种方式,穿越时空,被敏感的孩子接收到?她不敢深想,只能将这份难以置信的“共振”,化为更坚定的守护。
晚上练习跳绳时,季晨熙格外卖力,一边跳一边小声念叨:“爸爸,你看,我和妈妈跳得更好了!你也要好好的!” 楚颜在一旁摇着绳,眼眶发热,努力让笑容依旧灿烂。
深夜的加密电波,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的涟漪无声无息,却深刻改变了水底的生态。爱的指南针,在这一次次几乎超越物理极限的“共振”中,被校准得愈发精准而沉重。它指向的,不再仅仅是一个地理坐标,更是一个需要用整个生命去守护的、关于归来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