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十二年的除夕,在帝国四方骤起的烽火与暗涌的激流中,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惨烈与凝重姿态降临。旧岁的最后一页,注定要用鲜血与铁火来书写。
腊月二十九,子时刚过,京城阜成门外的白云观万籁俱寂,唯有寒风卷过殿宇檐角的呜咽。就在这新旧交替的至暗时刻,骆养性亲自指挥的东厂番子与锦衣卫缇骑,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对道观的合围。
行动迅如闪电。目标直指藏经阁那名号为“清虚”的挂单道士。当番子破门而入时,清虚正欲销毁最后几封密信,见大势已去,竟毫不犹豫地咬碎了齿间毒囊,顷刻间毙命。其决绝如此,显是死士。
虽未生擒活口,但搜查藏经阁的收获远超预期。除了未来得及完全销毁的密码信件、北疆详细舆图、部分军械构造草图外,更在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里,发现了一枚小巧的玄铁令牌,令牌上浮雕着一只在云中若隐若现的龙爪,样式古朴,绝非寻常之物。
“云龙探爪……”骆养性捏着这枚冰冷的令牌,面色凝重。他立刻意识到,这背后牵扯的,恐怕绝非普通的勋贵或官僚,而是潜藏更深、图谋更大的秘密组织。他一面下令彻查令牌来历,一面将白云观所有道士、居士隔离审讯,同时将清虚的人际网络与京城乃至各地的权贵名录进行交叉比对。北疆军械案的冰山,终于显露出其狰狞的一角,那隐藏在水下的部分,令人不寒而栗。
龙安州,除夕之日。那艘安装了“泰昌式丙型蒸汽机”的漕船,在进行了数日紧张调试后,终于决定进行一次正式的逆流航行测试,目的地是上游八十里外的綦江码头。
柳文耀亲临码头送行。蒸汽锅炉点燃,浓烟从粗壮的烟囱喷出,伴随着越来越响亮的活塞撞击声和齿轮转动的轰鸣,这艘被命名为“龙兴号”的漕船,在无数军民惊愕、激动、怀疑的目光注视下,缓缓离开码头,而后速度逐渐加快,坚定不移地劈开浑浊的江水,向上游驶去!
岸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无需风帆,无需纤夫,仅凭那“铁牛”般的机器之力,便能逆流而上,这是划时代的壮举!
航行过程并非一帆风顺。机器故障了两次,不得不停船抢修;煤炭消耗巨大,随船携带的燃料堪堪够用;噪音和震动也让船工和水手极不适应。但无论如何,“龙兴号”最终成功抵达了綦江码头,虽然比预计时间晚了两个时辰,却无疑证明了蒸汽动力用于内河航运的可行性!
消息传回,龙安州一片沸腾。柳文耀立即上书朝廷,详陈此次试航的成功与不足,并请求拨款扩大蒸汽机制造规模,同时着手规划连接龙安与长江水系的运河工程。他深知,一旦“铁船”通航,龙安的货物将能以更低的成本、更快的速度辐射整个长江流域,帝国的经济地理格局或将因此而改变。
东南外海,除夕当天。酝酿已久的海上决战终于爆发。荷葡联合舰队凭借战舰高大、火炮射程远的优势,在远距离上率先开火,试图以火力碾压明军。炮弹呼啸,在海面上炸起一道道冲天水柱。
张献忠早有准备。他命令航速快、目标小的“海蛇级”突击舰和部分福船,利用数量优势,顶着炮火进行穿插分割,不断贴近敌舰,以船首炮和火箭进行骚扰攻击,打乱其阵型。同时,主力战舰“镇海级”则在他的亲自率领下,如同一柄尖刀,直插联合舰队的心脏——那几艘最为庞大的荷兰旗舰。
“给老子瞄准了那条最大的!轰他娘的!”张献忠站在“镇海号”舰桥,声嘶力竭地吼叫着,炮火映红了他狰狞的面孔。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双方战舰在广阔的海面上追逐、炮击、碰撞。炮弹横飞,木屑四溅,熊熊烈火在船舷两侧燃烧,浓烟遮蔽了天空。不断有战舰重伤倾覆,落水的士兵在冰冷的海水中挣扎。明军水师虽然英勇,但荷兰战舰的防御确实坚固,炮火也更为凶猛,激战中,明军数艘“镇海级”战舰受创,一艘老式福船甚至被直接轰碎。
然而,明军凭借着数量优势和决死的勇气,尤其是张献忠那不要命的打法,终于逐渐扭转了劣势。数艘明军战舰不顾自身伤亡,强行贴近荷兰旗舰,水兵们冒着枪林弹雨,奋力投出钩缆,展开了惨烈的接舷战。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每一寸甲板都成了生死搏杀的战场。
最终,在付出“镇远号”重伤、“靖海号”沉没的惨重代价后,明军成功俘获了一艘荷兰次级旗舰,并重创其主力旗舰。葡萄牙战舰见势不妙,率先退出战场。荷兰指挥官见大势已去,在剩余战舰的掩护下,被迫下令撤退。
硝烟散尽,海面上漂浮着无数破碎的船板、杂物和双方将士的遗体,鲜血将大片海水染成了诡异的淡红色。张献忠站在满是弹孔和焦痕的“镇海号”甲板上,望着退却的敌舰,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深沉的悲怆。他知道,这场胜利来之不易,是用无数好儿郎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与西夷的海上争锋,远未结束,甚至,才刚刚开始。
尽管江户幕府态度强硬,拒绝了使团前往江户,但大明朝廷并未收回成命。由杨涟(融合于谦武魂)担任正使,孙传庭(融合范仲淹武魂)为副使的庞大使团,依旧按照原计划,在除夕前一日,于天津卫登船启航,目的地——日本长崎。
使团阵容庞大,除了必要的礼官、通译、护卫外,还携带了彰显国力的精美礼品、大量书籍,以及一支由皇商司精选的、熟悉贸易的随员队伍。杨涟一身正气,旨在宣示国格;孙传庭则胸怀经略,准备实地考察日本情势,为未来的经济渗透做准备。
码头上,徐允贞(融合上官婉儿武魂)亲自前来送行。她将一份密函交予杨涟,低声道:“长崎虽为幕府严格控制,然三教九流汇聚,亦是信息集散之地。杨大人此行,明面交涉固然重要,暗中观察、收集情报亦不可废。尤其注意萨摩藩在长崎的代理人,或可寻得转圜之机。”
杨涟郑重点头:“魏国公放心,杨某明白。纵使前路艰难,亦绝不堕我大明国威。”他深知此行任务之艰巨,幕府的拒绝几乎堵死了高层对话的可能,在长崎所能进行的,注定是一场艰难的外交博弈。
使团船只扬帆东去,承载着打破东瀛僵局的希望,也面临着未知的挑战与风险。
除夕之夜,紫禁城。零星的爆竹声无法驱散弥漫在宫城上空的肃杀之气。乾清宫内,朱常洛屏退了歌舞宴乐,独自站在那幅巨大的寰宇全舆图前。
王安悄步上前,低声禀报着各方刚刚送到的消息:北疆白云观清虚自尽,搜出神秘令牌;龙安“龙兴号”试航成功;东南海战惨胜,张献忠报捷并请求抚恤、补充舰船;东瀛使团已如期出发……
朱常洛默默听着,目光在地图上北疆、龙安、东南、东瀛几个点上缓缓移动。这一年,帝国经历了太多的风波与挑战,四处起火,八方冒烟。但正是在这极致的压力下,各方砥柱得以锤炼,新的技术得以突破,隐藏的敌人得以暴露。
“陛下,已是子时,该迎新岁了。”王安轻声提醒。
朱常洛转过身,脸上看不到守岁的喜庆,只有一种历经风浪后的沉静与刚毅。“旧岁将尽,纷扰不止;新年即至,挑战尤存。然,朕心甚慰。”他缓缓开口,“北疆之案,虽未竟全功,已见曙光;龙安之兴,根基渐固,未来可期;海疆之胜,虽代价惨重,然国威得彰;东瀛之局,纵前景未明,我已落子。”
他走到殿门口,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和偶尔亮起的烟火。
“这帝国,便如同这暗夜。有烟火之绚烂(龙安技术、海战胜利),亦有寒风之凛冽(北疆阴谋、朝堂阻力)。但唯有穿越这漫长寒夜,方能迎来真正的黎明。”
“传朕旨意:犒赏东南水师将士,优抚阵亡者家属,有功者论功行赏。北疆、龙安等有功人员,一并叙功。这个年,让他们过得去,也要让天下人看到,为大明尽忠效力者,朕绝不亏待!”
“至于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朱常洛的声音陡然转冷,“告诉他们,这泰昌十二年的年关,朕记下了。来年,咱们慢慢算!”
他的话语,随着新年的钟声,传向帝国的四方。一个在血火中淬炼、在危机中挣扎、在黑暗中前行的泰昌十二年,终于过去。而即将到来的泰昌十三年,注定将承载着更多的希望、更艰巨的挑战与更激烈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