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十二年的深秋,寒意渐浓,帝国在丰收的表象之下,暗流涌动愈发剧烈。紫禁城的红墙黄瓦在秋阳下肃穆而冷寂,乾清宫内,皇帝朱常洛的目光越过堆积如山的奏章,仿佛已穿透宫墙,落在了帝国四方的隐忧与机遇之上。
北疆,磐石堡。
定王朱由检面前的火盆里,木炭噼啪作响,映照着他冷硬如岩石的侧脸。李永芳肃立一旁,低声汇报着近日清查的进展。
殿下,根据连日拷讯及夜不收暗查,与罗刹残部接触的汉人,已初步锁定数人。其中两人为去年流放至北疆的盐枭,另有一人...是经常往来于边市、收购毛皮的商人,据查,其背后似乎与关内某些宗室庄园的管事有所牵连。
宗室?朱由检眼眸中寒光一闪。他并不意外。边贸利益巨大,总有人铤而走险,而宗室勋贵仗着身份,其手下庄头、管事往往更为胆大妄为。
证据可确凿?
商人王五已招认,曾受一名自称来自德王府的管事指使,利用商队掩护,向斯捷潘残部输送盐铁、茶叶,并换取对方劫掠所得的金砂、皮货。至于那两名盐枭,则是单纯为利,通过一些隐秘渠道与多尔衮旧部交易。
德王府...朱由检冷哼一声。德王远在山东,手却想伸到这苦寒北疆。将所有口供、物证整理成册,连同涉案人犯,一并秘密押送京师,交由父皇圣裁。对外,只宣称剿灭了几伙通虏奸商。
末将明白!李永芳领命,又道,此外,各堡集市已加强盘查,实行与联查,往来商旅皆需明确来去踪迹、货物明细。屯垦点也加强了宣讲,鼓励军民举报形迹可疑之人。
朱由检点了点头,补充道:光堵不行,还需疏导。通告各边市,今后官方组织的将提高毛皮、药材的收购价,并允许信誉良好的商队,在官府监督下,用盐茶布匹与归附部落进行限额交易。要让守法的商人有利可图,让他们成为我们的耳目,而非敌人。
他的手段,依旧是恩威并施,剿抚并用。一边以铁血手腕清除内奸,一边试图以更规范、更有利润的官方贸易,将边贸纳入可控范围,从根本上挤压非法交易的生存空间。北疆的稳定,不仅需要刀剑,更需要精密的治理与对人心、利益的引导。
龙安州衙,气氛凝重。
柳文耀主持的平抑物价会议,已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工商司、户房官员,以及纺织、铁器、煤炭等主要行会的首领齐聚一堂,争论不休。
国舅爷,不是我们不想降价,实在是成本太高!煤炭运费涨了三成,工匠工钱您又要我们提,这布价如何降得下来?纺织行会的会长苦着脸道。
铁器行的代表更是直接:龙安铁器质量是好,可如今外地来的铁料价格也在涨,我们若降价,只怕是亏本赚吆喝!
柳文耀耐心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待众人诉苦稍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诸位的难处,本官知晓。然,民为邦本,物价腾贵,百姓生计维艰,工匠怨气滋生,此乃动摇龙安根基之事,绝不可坐视。
他目光扫过众人:州衙已决意,自明日起,开设三处平粜仓,以低于市价两成的价格,限量投放官仓存储的粮食与布匹,优先供应工坊工匠及城中贫户。此事,需各行会协助维持秩序,若有奸商敢趁机囤积抢购,州衙绝不姑息!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各异。平粜能暂时缓解压力,但也动了部分囤积居奇者的奶酪。
至于诸位成本之困,柳文耀话锋一转,州衙亦有考量。其一,煤铁大道全线贯通后,煤炭运费有望降低一成半。其二,工部已下文,特许龙安州试行匠师分级补贴,对技艺高超、能带徒传艺、或有所创新的高级匠师,由州衙及工坊共同出资,给予额外津贴,此部分钱款,州衙可承担大半。其三,本官已奏请朝廷,恳请减免龙安工坊今明两年三成商税,以作扶持。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柳文耀深知,纯粹的行政治理难以对抗经济规律,必须辅以切实的经济手段。他一方面动用行政力量平抑物价,稳定民心;另一方面,则试图通过降低物流成本、补贴高端人才、争取税收优惠等方式,从根源上为工坊主们减负,引导产业向高附加值、高效率方向发展。
此外,他最后抛出一个重磅消息,龙安将筹建州立钱庄,由州衙背书,吸纳民间闲散银钱,以较低利息借贷给诚信工坊,用于技术改进、扩大生产。同时,亦可发行,凭此票可在指定商号兑换粮食、布匹、盐茶,减少市面白银流通,或可缓解银贵物贱之象。
这套组合拳打出,在场工坊主和行会首领们面面相觑,心中快速盘算着利弊。柳文耀此举,已不仅仅是应对物价,更是试图建立一套初步的金融调控体系,以应对工业化带来的货币和信用问题。其眼光之长远,魄力之宏大,令这些商人既感压力,又隐隐看到了新的机遇。
紫禁城,文华殿偏殿。
一场关于对日方略的机密会议正在举行。主持者并非内阁大学士,而是枢密院主事徐允贞。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五位气质迥异却皆非凡俗的臣子。
徐允贞(融合上官婉儿武魂)端坐主位,气度娴雅中透着精明干练,她面前摊开着一幅精细的日本舆图,其上已用朱笔标注了诸多符号。她首先开口,声音清越:陛下圣意,朝鲜既已归心,东瀛锁国,却非铁板一块。德川幕府初立,外样大名心怀怨望,天主教徒遭镇压潜伏,此皆我可趁之机。今日请诸位前来,便是要借诸位之才,共议东瀛之策。
史可法(融合贾诩武魂)面容清癯,眼神深邃难测,他轻轻捋须,率先发言,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冷意:徐大人所言极是。欲谋东瀛,当效驱虎吞狼之策。德川家康虽死,其子秀忠威望不足。可遣密使,携重金与火器图谱,秘密联络九州岛津、毛利等外样强藩,许以贸易厚利,煽动其与江户离心。同时,可借朝鲜釜山、对马藩为跳板,暗中支持浪人、海商组建,劫掠幕府控制的堺港、长崎,使其首尾难顾,疲于奔命。此乃乱中取利之道。他的计谋阴狠老辣,直指日本内部矛盾核心。
卢象升(融合郭嘉武魂)虽一身戎装,却掩不住眉宇间的文士风流与奇诡才思,他接口道:文弼兄之策甚妙,然尚可更进一步。在下听闻,日本西南诸岛,仍有切支丹(天主教徒)秘密结社,对幕府恨之入骨。我可效郭嘉遗计,派员假扮南洋商人或传教士,与之联络,提供庇护与资助,使其在九州、四国等地制造事端,宣称天照大神遗旨,异族将军当亡,真神再临,或可掀起更大风波,动摇幕府统治根基。此谓攻心为上他的思路天马行空,善于利用宗教与人心。
杨涟(融合于谦武魂)神色刚毅,闻言微微蹙眉,沉声道:二位之计,虽能乱敌,然终究偏于诡道,且易失控,恐伤及无辜平民,有损我天朝上国仁义之名。在下以为,根本之策,在于。当凭借我在朝鲜之稳固根基,以釜山、巨济岛为前沿,大造战舰,训练水师,展示雷霆军威。同时,以堂堂正正之师,要求与日本开港通商,仿朝鲜旧例。若幕府应允,则我文化、商品、银钱自然流入,潜移默化,徐徐图之;若其拒绝,则我兵锋直指对马、九州,以泰山压顶之势,迫其就范。此乃阳谋,倚仗国力,根基最为牢固。他的主张堂皇正大,强调以实力和正道碾压。
孙传庭(融合范仲淹武魂)一直凝神静听,此时方缓缓开口,语气沉稳,带着忧国忧民的情怀:诸公之论,皆有所长。然兵者凶器,经济为本。范公有言:先天下之忧而忧。谋日本,亦需虑及战后。在下以为,当双管齐下。明面上,依杨大人之策,陈兵海上,施加压力,迫使日本开放有限口岸。暗地里,支持外样大名,扰乱其内。但关键在于,无论明暗,我之目的非为毁灭,而在控制。需尽早筹划,若日本开港,我之丝绸、瓷器、龙安布匹乃至书籍如何倾销?其金、银、铜矿如何换取?其人力可否为我所用?当设立对日事务司,专司其职,长远规划,方能使东瀛真正成为帝国东疆之屏障与利源,而非负担。他的视野宏阔,深谋远虑,已考虑到战后治理与经济整合。
徐允贞认真听取各方意见,纤长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在九州、堺港、江户等处重点圈画,综合各方建言,形成方略:诸位之言,深得武魂精髓,允贞受教。如此,对日之策可定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明面上,由杨涟大人会同兵部、礼部,筹备使团,以追剿残倭、要求开港为由,赴日交涉,彰显国威;暗地里,史可法、卢象升二位大人负责,通过东厂及民间渠道,执行离间、煽乱、渗透之策;孙传庭大人则领衔筹划开港后之经济、文化诸事宜,拟定章程。各方动向,皆需及时互通,由枢密院汇总,报与陛下圣裁。她将不同风格的建议巧妙整合,形成了一套立体而全面的战略构想。
与此同时,东厂提督王安的签押房内,灯火同样未熄。
王安面前摆放着数份来自不同渠道的密报,内容涉及荷兰使节在福州的动向、北疆通虏案的可能牵连、乃至龙安州物价波动可能引发的社会不稳。他虽不直接参与对日策论,但其掌控的东厂番子,却是执行诸多暗度陈仓任务的关键力量。
一名身着黑衣的档头恭敬禀报:督公,遵照您的吩咐,我们在宁波、泉州、广州等地的眼线,已加强对往来日本商船的监控,尤其是那些与平户藩、长崎代官有联系的商人。另外,已挑选了十余名精通倭语、机敏可靠的番子,正在加紧训练,随时可以商人、僧侣等身份,潜入九州各地。
王安微微颔首,声音尖细而平稳:嗯,此事关乎陛下东略大计,务必谨慎。告诉下面的人,眼睛放亮些,耳朵伸长些。不仅要留意幕府的动向,那些对江户不满的大名,潜伏的切支丹,乃至有影响力的町人、学者,都要设法接触,建立联系。所需银钱,咱家这里会全力支应。记住,你们的任务是为朝廷耳目,非到万不得已,不可暴露身份,亦不可擅自行动。一切消息,直接报于咱家,再由咱家转呈枢密院徐大人及陛下。
是!督公!档头领命而去。
王安缓缓踱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他深知,帝国如今四面出击,这庞大的情报网络如同帝国的神经末梢,必须敏锐而准确地传递各方讯息,才能让中枢做出最及时的判断。东厂这把暗刃,必须在需要时锋利无比,在平时则深藏鞘中。
夜深人静,乾清宫东暖阁内依旧烛火通明。
朱常洛并未休息,而是在仔细阅读着北疆、龙安、枢密院对日方略以及东厂密报的摘要。太子朱由楧陪在一旁,为父皇续上参茶。
检儿在北疆,杀伐果断,又能思虑疏导之策,愈发沉稳了。朱常洛放下朱由检的密报,微微颔首,文耀在龙安,已触及金融根本,其所图甚大,然此路艰险,稍有不慎,反受其乱。需令户部暗中关注,必要时予以指点。
他拿起徐允贞汇总的对日方略,眼中露出赞赏之色:允贞统筹得当,史可法之诡谲,卢象升之奇谋,杨涟之刚正,孙传庭之远虑,皆得其用。东瀛之策,明暗相辅,正奇相合,甚妥。着其依此方略,稳步推进。
王安那边,东厂暗线也已启动。朱由楧补充道。
朱常洛点了点头:内外情报,相辅相成。王安老成持重,掌东厂朕可放心。他话锋一转,语气凝重,然,楧儿需知,谋国如弈棋,落子需谨慎。对日之策虽佳,然其国情复杂,变数极多。需时刻关注,灵活调整。切不可因朝鲜之顺,便小觑了东瀛之险。
朱由楧恭敬应答: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如此多方布局,是否意味着帝国已进入全面开拓之阶段?
朱常洛摇了摇头,走到那巨大的寰宇全舆图前,手指轻点大明疆域及周边:非是单纯开拓,更是固本培元,以外促内。北疆之安,龙安之兴,乃至谋取东瀛,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强盛帝国本身,化解内部积弊。外部压力与机遇,能促使内部改革,凝聚人心。譬如龙安物价之困,逼出了文耀的金融之思;与西夷海争,促使水师壮大、海贸整合;欲谋东瀛,则需我朝堂更加高效,军备更加强悍。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让这四方风雷,成为锤炼帝国之熔炉吧。朕要看看,在这压力之下,这大明江山,能焕发出何等光彩。
他回到案前,提起朱笔。
拟旨:北疆总督朱由检,肃奸有力,边贸新策颇具远见,着吏部记大功一次,赏...
龙安州柳文耀,心系民瘼,勇于任事,所请诸项,着户部、工部会同详议,酌情准行...
枢密院所奏对日方略,朕已览,深合朕意。着徐允贞总揽,史可法、卢象升、杨涟、孙传庭各依其责,会同相关衙门,稳妥施行...
东厂提督王安,侦缉四方,忠于职守,所请人员、钱粮,着内帑拨付...
一道道旨意,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必将激起层层涟漪。帝国的巨轮,在皇帝的掌控与各方能臣的推动下,正调整着风帆,不仅应对着内部的暗流,更开始主动驶向远方充满挑战与机遇的新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