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涯长老那句“能撑多久”的询问,语气平淡,却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陆明刚刚因成功而略显松弛的心境。
是啊,自行调节成功固然可喜,但这套基于他新思路构建的“自适应平衡网络”,其稳定性、耐久性究竟如何?能否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而非仅仅是几次循环的演示?
“弟子不知。”陆明如实回答,目光重新落回那稳定流转的三色光华上,眼神变得审慎,“需要长时间的运行测试,观察其在不同状态下的表现,尤其是应对可能出现的能量波动或外部干扰。”
吴涯微微颔首,对陆明这份不骄不躁、保持严谨的态度似乎还算满意。他走到炼器台前,伸出那稳定白皙的手指,并未直接触碰阵基,而是悬停在能量循环光圈的上方。
一股微弱但极其精纯的星辰之力,如同细针般,被他精准地注入到循环中的“水”行单元节点。
嗡!
整个能量循环微微一滞,水蓝色光华剧烈闪烁了一下,原本平稳流转的能量流瞬间出现了细微的紊乱。金、木两色光华也随之波动。
陆明心头一紧,正要有所动作,却见那散布在联结节点处的“自适应平衡网络”已然被激发。数个感应星纹同时亮起微光,反馈回路迅速调整,散发出柔和的调节波动,如同安抚受惊的溪流。仅仅两三个呼吸间,那紊乱的能量流便被重新导正,三色光华再次恢复了稳定流转,仿佛刚才的干扰从未发生。
吴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他刚才注入的那丝星力,看似微弱,实则角度和时机都极为刁钻,足以让大多数不稳定的复合阵法单元出现明显的震荡甚至崩溃。但这套由陆明鼓捣出来的“小玩意儿”,反应竟如此迅捷有效?
他没有停手,手指微动,这次是同时模拟了两种不同属性、不同强度的微弱外部灵力波动,从不同方向侵扰阵法。
能量循环再次出现波动,但“自适应网络”如同拥有灵性般,分区响应,协同处理,再次在数息内将波动平复。
接下来,吴涯又连续变换了数种干扰方式,时而模拟内部某个单元能量输出不稳,时而模拟联结回路出现瞬时阻抗变化……
每一次,陆明设计的那个平衡网络都展现出了令人惊异的适应性和稳定性。它并非以强力镇压,而是以巧劲引导,总能在能量失衡的苗头刚出现时,便将其消弭于无形。
经过长达一炷香的各种“折腾”,那座残缺的三单元轮转阵,虽然光芒因持续应对干扰而略显黯淡,但其核心的能量循环,依旧顽强而稳定地维持着!
吴涯终于停手,负手而立,看着台上那坚韧运转的阵法,沉默了半晌。
“有点意思。”他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听不出太多波澜,但熟悉他性格的人会知道,这已是他极高的评价。“你这‘自适应平衡’的思路,虽显稚嫩,结构也粗糙,但方向……是对的。”
他转头看向陆明,眼神深邃:“阵法之道,并非死物。高明的阵法,当能应时而变,因地制宜。你这网络,算是摸到了一丝‘活阵’的门槛。”
“活阵?”陆明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阵法有死、活之分。死阵,依图索骥,一成不变,威力再大,亦有穷时,易被针对。活阵,则能感知内外变化,自行调整演化,生机不绝,威力随之增长,甚至能诞生灵性。”吴涯解释道,“上古那些赫赫有名的绝世大阵,无不是‘活阵’。只可惜,传承至今,大多失传,后人只得其形,难悟其神。”
他指了指陆明构筑的那个平衡网络:“你这东西,离真正的‘活阵’还差十万八千里,顶多算是个有点灵性的‘自动纠错装置’。但……它确实具备了一丝‘应变’的特性。仅此一点,你这次失败后的尝试,便算有价值。”
陆明心中了然。吴涯长老看似严厉,实则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验证和肯定他新思路的潜力。
“多谢老师指点。”陆明诚心道。
“别高兴太早。”吴涯泼了盆冷水,“你这玩意儿,对付点微末干扰还行。若真遇上强力冲击,或者能量性质发生剧变,它这点调节能力,顷刻间就会崩溃。而且,构筑这网络,对你神识精度和材料掌控要求极高,目前看来,性价比太低,难以推广。”
陆明点头,他自然明白这只是一个雏形,存在诸多局限。“弟子明白,此乃雏形,尚需不断完善。”
“知道就好。”吴涯话锋一转,“闭门造车终是浅。你这阵法修复,算是勉强达标。但阵法终究是要用的,不是摆在台上看的。”
他袖袍一拂,将台上那稳定运转的阵基直接收起,三色光华骤然消失。
“跟我出去一趟。”
“出去?”陆明一怔。
“去个地方,验证一下你这‘自适应平衡’的思路,在真正的环境下,能有多大用处。”吴涯说着,已转身向外走去,“顺便,也让你这小子看看,阵法师的战场,可不只是在百炼堂这方寸之地。”
陆明心中一动,立刻跟上。他知道,这或许又是一次新的学习机会,也是对他这段时间修行成果的一次实地检验。
走出百炼堂,吴涯并未御空飞行,而是带着陆明,不紧不慢地朝着璇玑峰的后山深处走去。
穿过熟悉的、笼罩着星雾的竹林,路过寂静的九天阵碑林(陆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深处那水晶般的第九碑,星钥依旧安静),周围的景物开始变得越发原始和幽深。参天古木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木清香和淡淡的瘴气,偶尔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不知名兽吼。
这里已经是九天星阙宗门防护大阵覆盖范围的边缘地带,灵气虽然依旧充沛,但属性开始变得混杂,也潜藏着一些未知的危险。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老师?”陆明忍不住问道。
“一处废弃的‘汲灵井’。”吴涯头也不回地说道,“那口井连接着地下一条混乱的灵脉分支,早年曾用来为阵法院部分区域提供辅助灵气,后来因灵脉不稳,能量属性变得狂暴杂乱,极易引发阵法崩溃,就废弃封存了。”
他顿了顿,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那里环境特殊,能量流瞬息万变,正好用来试试你那‘自适应’的玩意儿,是不是真的那么能适应。”
陆明闻言,非但没有畏惧,眼中反而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光芒。
真正的、混乱而多变的环境验证吗?
这比在百炼堂里按部就班的测试,有意思多了。
他也想看看,自己这源自现代思维与古老阵道结合诞生的理念,能否经得起这片修真世界真实而残酷的考验。
两人身影渐行渐远,没入苍茫古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