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扑棱飞起的那一刻,苏牧阳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他没动,眼睛盯着那片被惊飞的林子。风从山下往上吹,带着湿气和一点烧焦的味道。刚才那一声鸟鸣太急,不是受惊乱叫,是被人从窝里轰出来的。
他慢慢收回看向铁拳门的目光。麻袋、钟声、断粮——这些都不是重点了。对方察觉了封锁,开始反击。
他的任务变了。
脚下的石头还带着夜里的凉意。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靴子,鞋尖沾了点泥,不重,不影响行动。他抬起左脚,轻轻蹭了蹭地面,确认土层的松紧。没问题。再迈下一步时,整个人的重心压得更低。
小道是原路返回的必经之路,不能绕。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先用脚尖试探,再缓缓落脚。右手始终贴在玄铁重剑的护手上,指节发白。
半山腰有个岔口,左边通向一片枯藤垂挂的断崖,右边是缓坡林地。他停了一下,视线扫过左侧藤蔓。
不对。
那些藤条垂下来的角度太整齐了,像是被人拉下去又放回原位。最底下一根还留着一道折痕,显然是被重物压过后勉强复位。他蹲下身,假装系鞋带,顺手拨开脚边一撮浮土。
土下面有一根极细的铜线,闪着暗光,顺着草根往深处延伸。
绊索。
他没碰它,直起身,呼吸平稳。这种机关不会只设一道。有人在等他踩进去,然后从高处发动攻击。
他往前走了半步,右脚加重力道,靴底碾进泥土。就在即将触到铜线的瞬间,脚尖忽然一收,只让鞋尖轻点地面。
远处草丛晃了一下。
一个黑影缩回去的速度很快,但还是露了破绽。那人穿的是夜行衣,袖口抹了防潮油,所以空气中才会有那股淡淡的油腥味。他们想让他触发机关,再由埋伏者出手围捕。
苏牧阳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回到安全区域。
他摸出怀里的木哨,放在唇边,吹了一声短促的鸟叫。声音清脆,像山雀报警。
三秒后,他又往右侧空地扔了一块小石子。
石头落地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山林里足够明显。
果然,不到五息,两个黑衣人从左侧岩缝里跃出,贴着树干快速包抄过去。他们的动作很专业,脚步轻,路线交错,显然是训练过的杀手。
但他们错了。
真正的目标不在那边。
就在两人离开掩体的刹那,苏牧阳动了。
他贴着崖壁边缘,整个人几乎与岩石平行,用“踏雪无痕”的步法贴地滑行。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避开松土和枯枝,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第一段距离十步,他用了七息。
中途他停下一次,因为头顶传来一阵细微的金属摩擦声。那是弩机上弦的声音,藏在上方的树冠里。他屏住呼吸,等那声音消失后才继续前进。
第二段八步,穿过一片低矮灌木。这里的地面铺满了落叶,最容易踩响。他把重心移到前脚掌,像猫一样挪动。
第三段五步,抵达密林阴影。
他靠在一棵老松背后,终于脱离了陷阱核心区。
回头望去,那根铜线还在原地,没人敢去动。两个黑衣人已经发现中计,正迅速退回原位。其中一个抬头看了看天色,做了个手势。
他们在等人下令。
苏牧阳靠着树干,手指松开剑柄,缓缓吐出一口气。冷空气扎进肺里,让他更清醒。
这不是普通的伏击。
布置的人懂江湖规矩,知道怎么利用地形和心理误导。他们没用毒烟、陷坑这些粗劣手段,而是靠细节骗人犯错。若不是他最近练了“意在剑先”,对气息流动特别敏感,刚才那一脚很可能就踩实了。
他从怀里掏出那本旧书,翻开一页。纸面粗糙,字迹歪斜,但意思清楚:“敌不动,我不动;敌将动,我已知。”
他合上书,塞回胸口。
现在的问题是,谁在指挥?
铁拳门内部已经乱了,不可能组织起这么精密的反扑。青城派也没这个能力。唯一的可能是——那个一直躲在幕后的神秘势力,终于出手了。
他抬头看天。
晨光已经开始变亮,林子里的雾气慢慢散开。几片叶子飘下来,落在他的肩头。
他没拍掉它们。
反而盯着其中一片叶脉,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片叶子是从北边飘来的。可刚才的风明明是从南边吹的。
有人移动过。
他慢慢转头,看向左侧那片看似空无一人的灌木丛。
树叶静止着,但最底层的一片微微翘起,像是刚被人碰过。
他没动。
只是把手伸进袖口,悄悄握住了第二枚木哨。
如果对方以为他已经逃远,那就错了。
他根本没打算走。
而且他知道,真正的陷阱从来不是地上的铜线,而是让你以为自己躲过了陷阱。
林子里很安静。
一只蚂蚁爬上他的手腕,沿着虎口爬向指尖。
他依旧靠在树上,眼神平静,像一块石头。
直到那只蚂蚁爬到指尖,停了下来。
他忽然抬手,把蚂蚁弹进草丛。
同一瞬间,他整个人贴地翻滚,向右横移三尺。
身后那棵松树“咚”地一声,被三支短弩钉穿树皮,箭尾还在颤。
他落地即起,左手拔出半截玄铁重剑,右手将木哨塞进嘴里,用力一吹。
尖锐的哨音划破林间寂静。
远处,那两名黑衣人猛地抬头,脸上第一次露出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