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屑一片片落在青石板上,苏牧阳手中的小刀还在动。
他刚刻完一个哨子的吹口,手指稳定,没有一丝颤抖。
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客栈门口停下。
门没关,郭靖牵着马走进来,拍了拍肩上的尘土。
“你在这儿。”
郭靖看着他,语气像在说一件早就知道的事。
苏牧阳放下刀,把木哨放在桌上,起身迎上去。
“您来了。”
郭靖点头,目光扫过那枚刚做好的哨子:“新做的?”
“嗯。”
“比铜哨轻便,夜里传信不容易被察觉。”
两人没再多话。
苏牧阳去后院叫人。
不一会儿,江湖侠客甲从街角跑进来,乙也从茶馆后门翻墙跃下,落在院中。
四人围坐在石桌旁。
“铁拳门的事,我听说了。”郭靖开门见山,“不止铁拳门,青城派、断刀门最近都有异动。运粮车半夜走偏道,铁器采购量翻倍,这不是练武该有的动静。”
甲接话:“我盯了三天,他们换岗比以前密,夜里还有黑衣人进出,袖口有符牌,不是本门标记。”
乙补充:“西岭镖局拒了他们的单,说是‘不敢接’。可我看那镖头眼神躲闪,像是怕什么。”
苏牧阳一直听着,这时才开口:“他们在等我们动手。”
三人看向他。
“这些门派突然加强戒备,不怕暴露,说明他们想引我们去查。”苏牧阳说,“查得越急,越容易踩进坑里。”
甲皱眉:“那就不查了?”
“查,但换个方向。”郭靖忽然说,“人可以藏,路可以绕,可饭不能不吃,兵器不能不修。”
他顿了顿:“断他们的货。”
乙一愣:“你是说……卡他们的补给?”
“对。”郭靖点头,“凡成事者,必有根基。他们扩人手、囤物资,钱从哪来?东西从哪进?只要掐住这条线,他们撑不了多久。”
甲猛地一拍桌子:“我前天看见一辆运铁车,半夜进铁拳门,押车的是个生面孔,但用的是城南老李记铁铺的封条!”
苏牧阳问:“老李记平时供货给谁?”
“主要是几个小门派,还有几家打铁的作坊。”
“那就从老李记开始查。”
乙眼睛亮了:“我可以混进去当学徒,看他们到底卖给谁。”
郭靖摇头:“不行,太显眼。你现在去查市集上的中间商,哪些人在帮这些门派转运货物。”
他又转向甲:“你负责摸清几大门派的日常消耗量,尤其是粮食和铁料。过去一个月进了多少,用掉了多少,剩多少。”
甲挠头:“这怎么查?”
“找杂役,找厨子,找洗兵器的下人。这些人嘴松,一顿酒就能套出话。”
甲咧嘴笑了:“这我熟。”
郭靖看向苏牧阳:“你呢?”
“我走一趟主运输道。”苏牧阳说,“不动手,只观察。看哪些车队路线变了,哪些人频繁往来。”
乙忍不住问:“那你一个人怎么联络?”
苏牧阳拿起桌上两枚木哨,递给他们。
“这是我刚做的。声音不一样,短三声是集合,长两声是撤退,一短一长是发现目标。”
甲接过哨子,放在嘴里试了下:“还挺响。”
乙也试了:“这比铜哨好使,还不扎腰。”
郭靖满意地点头:“你们三个分三路,我也不闲着。”
“我去找城外几个老兄弟,让他们帮我盯着周边村镇的粮仓和铁铺。一旦有异常调动,立刻报信。”
甲惊讶:“您还要亲自跑?”
“我跑不动了?”郭靖笑了笑,“腿脚还行,马也认得路。”
乙嘿嘿笑:“那您可别让马累着。”
气氛松了些。
苏牧阳却仍沉着脸:“还有一件事。”
“我们不能只盯着明面上的交易。”
“真正的供给线,很可能藏在暗处。比如,有人表面上卖布匹,背地里夹带铁料;或者粮商以赈灾名义调粮,实则运往秘密据点。”
郭靖点头:“所以要查账。”
“找那些长期跟门派合作的商家,看他们的进出记录有没有对不上地方。”
甲举手:“我认识个账房先生,喝多了能把东家祖宗八代都倒出来。”
乙笑:“那你得多请几顿。”
苏牧阳提醒:“小心行事。这些人背后可能有人盯着。别让他们察觉我们在查。”
郭靖说:“对,这次不是硬拼,是拖。让他们内部先乱起来。”
“粮不够吃,兵器修不了,弟子闹脾气,长老互相猜忌——到时候,幕后的人自然坐不住。”
甲搓着手:“就等他们狗咬狗了。”
苏牧阳站起身:“计划定了,明天就开始。”
郭靖也起身:“记住,别贪快。咱们要的是稳准狠,不是一口气冲上去。”
四人各自散去。
甲回房翻出一套灰布衣裳,开始缝补袖口。
乙蹲在院子里磨匕首,一边哼小曲。
郭靖去了厢房,打开包袱取出地图,摊在桌上。
苏牧阳留在院中。
他拿起最后一块木头,继续削哨子。
刀锋平稳,每一下都一样深。
夜风吹过,院角的灯笼晃了两下。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
月亮还没出来,星星很亮。
手指微动,木哨成型。
他放到唇边,轻轻吹了一声。
声音很短,很轻,像风掠过屋檐。
远处墙头,一只乌鸦扑棱飞起。
苏牧阳放下哨子,望着漆黑的巷口。
他知道,这场仗才刚开始。
但这次,他不再是一个人。
他把三枚木哨并排放在桌上,用布包好。
明天一早,交给三人。
他转身进屋,关门。
灯灭了。
院中只剩那张石桌,桌上留着一小堆木屑,在风里轻轻颤了一下。
一只蚂蚁爬上木屑堆,拖着半片碎屑往墙缝爬。
它的六条腿飞快移动,触角不停摆动。
突然,一根木刺扎进它身下。
它挣扎两下,不动了。
另一只蚂蚁从阴影里钻出来,咬住它的腿,往黑暗里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