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的“星墟”缓缓旋转,暗银色的星云如同巨兽平复的呼吸,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静。归墟之眼曾经的暴虐与吞噬欲消散无踪,只余下深邃涡旋中传来的、仿佛源自万物归寂后的平和脉动。这片曾被死亡笼罩的星域,此刻竟显出一种异样的、孕育着未知可能的“生机”——一种基于彻底沉淀与虚无之后的“生之可能”。
星锚基座如同一个遍体鳞伤的金属巨兽,静静漂浮在星墟边缘。它表面布满狰狞的创口与能量灼痕,许多外部结构扭曲断裂,裸露的管线如同伤残的触须,偶尔溅起几朵微弱的能量火花。唯有核心区域,那经过“龙骨锻界”强化的部位,依旧顽强地维持着基本完整,散发着虽然黯淡却持续不断的星辉,与远处星墟的脉动隐隐呼应。
控制室内,时间仿佛凝固。岩烈最先从昏迷与剧痛中挣扎着恢复些许意识。他每动一下,全身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赤金龙元枯竭,血脉干涸,体表伤口虽不再流血,却呈现出一种失去生机的灰败。他艰难地转动脖颈,赤红的龙目扫过满目疮痍的舱室,最后落在不远处倚靠着残破控制台、同样气息微弱的星瞳身上。
“咳……星瞳妹子……还……活着没?”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风箱。
星瞳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她脸色苍白如雪,原本灵动的美眸此刻黯淡无光,满是疲惫与痛楚。她尝试调动体内残存的星辰之力,却只引得一阵剧烈咳嗽,嘴角再次渗出血丝。但她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了主感应屏幕——那块勉强还能工作的屏幕。
屏幕上的景象,让她灰败的脸上,骤然焕发出一丝光彩。
“墟眼……平息了……真的……平息了……”她喃喃着,声音轻若蚊蚋,却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陈石……他做到了……”
“大哥……”岩烈眼中也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他试图撑起身体,却因牵动伤势而闷哼一声,只得用眼神急切地询问,“他在哪?感应得到吗?”
星瞳闭上眼,集中全部残余的精神,通过那枚依旧与她有着微弱联系的星锚核心构件,以及自己与陈石之间那缕几乎断绝的星辰共鸣,仔细感应。
没有清晰的回应,没有活跃的气息。
只有一丝……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的、极其微弱的“存在感”,若有若无地漂浮在那片新生星墟的中心区域,靠近那沉静涡旋的边缘。那感觉不像是一个完整的生命体,更像是一点即将溃散的“印记”,或是一缕徘徊不去的“执念”。
星瞳的心猛地一沉,刚刚升起的一丝喜悦被巨大的恐慌取代。她睁开眼,看向岩烈,嘴唇颤抖:“联系……非常微弱……几乎感知不到生命波动……他……可能……”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
“不可能!”岩烈低吼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用拳头砸了一下身旁扭曲的金属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大哥他……身负星髓,领悟归墟大道,刚刚突破炼虚!他不会就这么……陨落!一定还活着!只是……只是伤得太重!”
他的话与其说是反驳,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
“我们必须……去接他回来……”星瞳挣扎着,试图站起,却双腿一软,差点栽倒。她和岩烈的状态,别说穿越这依旧充满未知风险的新生星墟,就连离开这控制室都成问题。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虚弱的呻吟。墨长老缓缓睁开了眼睛。老者看上去比他们二人更加糟糕,脸上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气息微弱得如同即将燃尽的灯烛,但他浑浊的眼中,却还保留着一丝清明与执着。
“使……使者……”墨长老的声音细若游丝,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星瞳和岩烈,“星锚……核心……尚存……能源……残存……可启动……最低限度……维生与……短途航行……”
他的话提醒了星瞳。是的,星锚基座虽然破损严重,但最核心的能量炉和推进系统,或许并未完全损毁。之前所有能量都用于防御和共鸣引导,现在危机暂解,或许能挤出最后一点力量。
“我……试试……”星瞳再次将手按在勉强还能操作的控制面板上,屏息凝神,以残余的星辰之力为引,如同最精密的工匠,尝试重新激活星锚的底层系统,绕过大量损坏的次级模块,直接沟通核心能源与最基础的推进单元。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她额头冷汗涔涔,身体不住颤抖。岩烈和墨长老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星瞳感觉自己即将再次昏迷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断气的能量嗡鸣声,从基座深处传来。紧接着,控制室内几盏应急照明灯,闪烁了几下,稳定地亮起了暗红色的光芒。主屏幕上,部分基础数据开始艰难地跳动。
“成功了……最低功率……维生系统重启……备用推进器……有反应……”星瞳虚脱般地说道,脸上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
这意味着,他们至少不会被困死在这里,也有了那么一丝可能,去接近那片星墟。
“走……我们去……找大哥……”岩烈咬牙,用尽力气,拖着残躯,一点点挪向通往外部破损通道的舱门。每动一下,都疼得他眼前发黑,但他没有停下。
星瞳也挣扎着站起,搀扶起几乎无法自行移动的墨长老。三人互相扶持着,如同在末日废墟中蹒跚前行的伤兵,朝着星锚基座外部,那片寂静而神秘的暗银色星云,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
---
新生星墟内部,出乎意料的“平静”。
曾经的狂暴能量乱流、空间裂缝、法则碎片风暴,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粘稠而沉重的“静”。这里的空间仿佛被某种力量“抚平”了,但又没有完全恢复常态,而是呈现出一种介于虚实之间的奇特质感。暗银色的星云物质缓慢流转,散发着微弱的冷光,却并不明亮,反而让周围的一切显得更加深邃、幽暗。
星锚基座残骸,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依靠着时灵时不灵的备用推进器,如同一个醉汉,歪歪扭扭地朝着星瞳感应的方向前进。沿途,他们看到了一些漂浮的、被“净化”过的星辰残骸,它们不再散发出怨念或死气,反而像被洗去了所有“意义”的纯净物质,无声地悬浮着。
越靠近星墟中心,那种沉静、厚重、包容一切的“虚无”感就越发强烈。在这里,连时间的流逝都似乎变得模糊不清。
终于,在星瞳的指引下,他们看到了。
在那缓缓旋转的暗银色涡旋边缘,一片相对“平静”的虚无之中,悬浮着一团微弱的光。
那光芒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融入背景的黑暗。它并非星辉,也非能量,更像是由无数细微的、不断生灭的灰色与银色光点构成的一个不稳定的“光茧”。光茧内部,隐约可见一个人形的轮廓,蜷缩着,毫无生气。
正是陈石!
或者说,是陈石残存的躯壳与最后一点不灭的“存在印记”。
他的身体看上去近乎透明,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仿佛一件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粉碎的琉璃器皿。体表再无半分能量流转的迹象,源初之星髓的光芒消失不见,连那独特的混沌归墟炁也感知不到。唯有那光茧,如同一个脆弱的保护壳,勉强维持着这一点“轮廓”不至于彻底消散。
“大哥!”岩烈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却被星瞳死死拉住。
“别动!周围的空间……很脆弱!而且……那光茧……”星瞳紧盯着那团微弱的光,她能感觉到,那光茧并非简单的能量护盾,其构成极其复杂,似乎蕴含着某种微妙的“循环”与“沉淀”的法则韵味,与整个新生星墟的脉动隐隐相连。贸然触碰,可能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甚至可能加速陈石这最后印记的溃散。
“他……还活着吗?”墨长老声音颤抖地问,老眼死死盯着那人形轮廓。
星瞳再次闭目感应,许久,才缓缓睁开,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很难说……感觉不到完整的生命气息,也没有神魂波动……但那一丝‘存在感’确实源于此。他现在的状态……更像是介于‘存在’与‘彻底归寂’之间,被这片新生星墟的‘沉淀’之力暂时‘固定’住了。”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岩烈焦急道。
星瞳沉默片刻,看着那微弱的光茧,又感受了一下周围星墟那平和却浩瀚的“沉淀”脉动,脑海中闪过陈石最后构筑“桥梁”、引导归墟能量的画面,以及“熵”残魂提到的“导向沉淀之池”。
她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大胆的猜测。
“或许……我们不需要做什么。”星瞳缓缓道,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却又有一丝明悟,“陈石他……可能正处于一种特殊的‘复苏’或‘重构’过程。不是靠我们注入能量或丹药,而是……依靠这片被他亲手‘导向’平和后的新生星墟本身的力量。”
“你是说……这鬼地方……在帮他?”岩烈难以置信。
“不是‘帮’,是……一种自然的‘过程’。”星瞳努力组织着语言,“他将狂暴的归墟之力导向了‘沉淀之池’,自身也承受了最直接的冲击,几乎彻底归于‘寂灭’。但因为他本身融合了源初之星髓与混沌归墟炁,又领悟了平衡之道,他的存在本质,或许与这‘沉淀’状态有某种契合。这片新生星墟的‘沉淀’之力,可能正在……缓慢地、被动地……‘修复’或‘重构’他那濒临溃散的存在本质。”
这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却是眼下唯一合理的解释。
“那要……多久?”岩烈问出了关键问题。
星瞳摇摇头:“不知道。可能很快,可能……很久很久。甚至可能……永远停留在这种状态。”她的声音低沉下去。
三人陷入了沉默,只能远远地、静静地守望着那团微弱的光茧,守望着他们生死与共的同伴,守望着这片由他缔造的新生之墟。
希望如同那光茧般微弱,却顽强地不曾熄灭。
星火虽微,终可燎原。而此刻,这缕微弱的星火,正在最深邃的墟渊中,经历着一场无人能知的沉眠与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