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容坊刚辰时开门，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碎了晨雾里的脂粉香。苏月正低头给新制的桃花膏盖螺钿盖子，耳边就炸响一声带着哭腔的娇呼：“苏掌事救命！”
她抬眼一瞧，差点把手里的玉勺扔出去——门口立着个穿月白襦裙的姑娘，头发散乱得像被风吹过的麦浪，脸上抹得五颜六色，左边颧骨涂着厚厚的朱红胭脂，右边下巴沾着半块鹅黄香粉，眼眶下面还挂着两道黑乎乎的眼线，活脱脱像刚从戏台上逃下来的小丑。
“哎哟喂，这是哪位仙子下凡，不小心蹭了颜料盘？”苏月憋笑憋得肩膀发颤，快步迎上去，伸手想帮她拢拢头发，指尖刚碰到发梢，姑娘“哇”地一声就哭了，眼泪混着脸上的脂粉往下淌，瞬间冲出两道“彩虹沟渠”。
“是我啊苏掌事！”姑娘抹了把脸，越抹越花，“我是城西张记布庄的阿阮，昨日来买了你家的‘醉春烟’胭脂，回去照着你说的‘薄涂似霞，厚抹如枫’试色，谁知我那堂哥突然闯进来，说我抹得像庙里的判官，还笑我是‘悦容坊第一失手客’！”
苏月忍着笑递上干净帕子：“慢着慢着，先别抹了，再抹就成包公了。你堂哥也是，审美这么没眼光，咱们醉春烟可是上个月的销冠，多少贵女抢着要呢。”
正说着，店外又传来一道清朗又带着点委屈的声音：“阿阮你别跑啊，我那是开玩笑！”话音未落，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公子掀帘而入，眉眼周正，就是嘴角还挂着没憋住的笑意，看见苏月，顿时拱手作揖，“苏掌事见笑了，在下沈砚，是阿阮的堂哥，方才是我言语唐突，还望海涵。”
苏月挑眉打量他，这沈砚看着文质彬彬，眼神里却藏着点促狭，她转头看向还在抽噎的阿阮，故意板起脸：“沈公子这话可不对，咱们悦容坊的客人，哪能随便打趣？阿阮妹妹这妆容，分明是‘创意试色’，寻常人还没这胆量呢。”
阿阮一听，抽噎声戛然而止，眨巴着沾了粉屑的眼睛：“真、真的吗？”
“那可不！”苏月拉着她往妆台前走，拿起卸妆的青瓜汁湿巾轻轻擦拭她的脸，“你这是把胭脂当颜料玩了，咱们化妆讲究‘顺势而为’，你颧骨偏高，得顺着轮廓轻扫，哪能像抹墙似的堆上去？”
沈砚凑在旁边看热闹，还时不时插一嘴：“就是就是，我昨日见你把胭脂往脸上拍，还以为你要给自家布庄染布料呢。”
“你闭嘴！”阿阮瞪他一眼，脸颊刚擦干净一半，露出莹白的皮肤，被这么一瞪，眼角眉梢都带着娇憨。
苏月一边给她卸妆，一边笑着说：“沈公子既然这么会点评，不如也来试试？咱们悦容坊新出了男士修容粉，能遮痘印、显轮廓，保准让你看起来更玉树临风，到时候多少姑娘得围着你转。”
沈砚连忙摆手：“别别别，我一个大男人，抹那些玩意儿像什么样子？再说了，我这张脸，天生丽质，用不着修饰。”
“哟，还天生丽质？”苏月挑眉，从妆盒里拿出一盒浅棕色的修容粉，用细毛刷沾了点，趁沈砚不注意，飞快地在他鼻梁两侧扫了两下，又在他下颌线轻带了一笔，“你瞧瞧镜子。”
沈砚半信半疑地凑到铜镜前，眼睛一下子亮了：“哎？这鼻子怎么看着高了些？脸也好像瘦了点？”他抬手想摸，被苏月一把拍开：“别碰！刚上好的，蹭掉就白瞎了。”
阿阮看着堂哥的样子，也忘了哭，捂着嘴笑：“堂哥，你这样看着真好看，比以前精神多了！苏掌事，我也要给堂哥再试试那个眉笔，他的眉毛太淡了，像没长全似的。”
“好嘞！”苏月应得爽快，拿起细头眉笔，指挥沈砚：“抬头，眼神放松，别跟见了官似的。”
沈砚僵硬地仰着头，大气不敢出，任由苏月在他眉毛上描描画画，嘴里还碎碎念：“男士眉要英气些，不能太细，也不能太粗，得顺着本身的眉形来……”
旁边突然传来一阵憋不住的笑声，原来是悦容坊的伙计小桃和小翠，正躲在货架后面偷偷看热闹，被沈砚瞪了一眼，又赶紧缩回脑袋，肩膀却还在一耸一耸。
“好了！”苏月放下眉笔，拍了拍手，“看看吧，咱们悦容坊的‘男士精致妆’，保准让你出门迷倒一片。”
沈砚凑近镜子，左看右看，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确实不错，苏掌事手艺真绝了！这修容粉和眉笔，我各买两盒！”
“堂哥你以前不是说这些都是女儿家的玩意儿吗？”阿阮打趣道。
沈砚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苏掌事说了，精致不分男女，我这是提升自身气质，为了更好地打理布庄生意，让客户觉得我靠谱。”
苏月笑得直摇头：“行，你说了算。阿阮妹妹，现在该给你试胭脂了，这次我亲自上手，保准让你堂哥再也不敢嘲笑你。”
她拿起醉春烟胭脂，用指尖沾了点，在阿阮的颧骨处轻轻晕开，又取了点杏色腮红调和，瞬间，阿阮的脸颊就泛起一层自然的红晕，像春日里带着露珠的桃花瓣。
“哇！”阿阮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睛亮晶晶的，“这才是醉春烟该有的样子嘛！苏掌事，你也太厉害了！”
沈砚在旁边点头附和：“确实比昨天好看多了，像个小仙女，不是判官了。”
“你还说！”阿阮瞪他一眼，脸上却带着笑意。
苏月给阿阮补了点唇脂，笑道：“怎么样，这下满意了吧？以后试色要是拿不准，随时来悦容坊，我亲自教你，或者让小桃她们帮你，别自己瞎琢磨了，浪费了好胭脂不说，还被人笑话。”
“知道啦苏掌事！”阿阮喜滋滋地摸着脸颊，“我以后一定常来，还要把我布庄的姐妹都带来，让她们也尝尝苏掌事的好手艺！”
沈砚付了钱，手里提着两盒修容粉和两盒眉笔，还有苏月额外送的一小罐男士润肤膏，笑得合不拢嘴：“苏掌事，以后我就是悦容坊的忠实顾客了，下次再来，可得给我打折啊！”
“没问题！”苏月笑着送他们到门口，看着两人说说笑笑地离开，阿阮还时不时回头冲她挥手。
小桃凑过来，忍着笑说：“掌事，这沈公子也太有意思了，刚才还说不碰女儿家的玩意儿，结果买得比谁都多。”
“这就是咱们悦容坊的魅力啊！”苏月拍了拍手上的脂粉，“不管男女老少，谁不喜欢变好看呢？对了，把刚才沈公子试的男士妆画下来，贴在墙上当样例，说不定以后男士客户会越来越多呢！”
小翠眼睛一亮：“好主意掌事！我这就去拿纸笔，争取把沈公子那英气的眉毛画得一模一样！”
苏月看着店里热热闹闹的样子，嘴角扬起笑意。这悦容坊开了这么久，每天都能遇到各种各样有趣的人，发生各种各样好笑的事，而这些烟火气十足的瞬间，正是她最珍惜的时光。她拿起桌上的桃花膏，轻轻嗅了嗅，香气温润，就像这日子一样，越来越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