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听着,面色愈发沉凝。
她毕竟是周慕瑾的亲生母亲,即便平日为了平衡局势不能明着偏袒,但内心深处对这个小儿子始终存着一份亏欠和怜爱。
如今听到有人竟敢如此设计陷害她的儿媳,甚至可能牵连到儿子,心中顿时涌起怒意。
她曾听说过七王府中发生的事情,自然也知道章氏与柳氏之间的恩怨。
更何况这柳氏不过是个侧妃,竟敢在宫宴之上如此嚣张,简直不把皇家体面放在眼里!
“岂有此理!”太后凤眸含威,看向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柳如玉,“一个侧妃,竟敢如此搬弄是非,诬陷王妃!来人!将柳氏给哀家拖下去,严加审问!务必查清此事来龙去脉!”
立刻便有嬷嬷和太监上前,毫不客气地将柳如玉架了起来,拖离了御花园。
周慕宸脸色难看至极,却不敢在太后面前造次,只能咬牙忍着。
其实,当初太后听闻皇帝将章涟衣赐婚给周慕瑾时,心中是有些不悦的。
一个被七王休弃、身负污名的女子,如何配得上她最心疼的小儿子?
即便听说她懂医术,太后也只以为是些皮毛,或是巧合。
然而,今日亲眼所见,章涟衣在面对污蔑时的沉着冷静、反击时的条理清晰,以及儿子周慕瑾对她毫不掩饰的维护,都让太后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儿媳。
更重要的是,她早已从李嬷嬷处得知,儿子的腿疾在这章氏的医治下大有起色,甚至有望康复,如今更是怀上了世子……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表明此女绝非池中之物。
太后看着并肩而立的儿子和章涟衣,尤其是儿子那双许久未见神采的眼眸,心中对章涟衣的那点不满,渐渐被一种复杂的赏识和期待所取代。
或许,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真能成为瑾儿的福星,伴他走出阴霾。
“好了,不过是些无谓之人的闹剧,莫要扰了宫宴的兴致。”太后语气缓和下来,对周慕瑾和章涟衣道,“瑾儿,带你王妃入席吧。”
“是,母后。”周慕瑾应道。
章涟衣亦再次行礼:“谢母后为儿媳做主。”
太后微微颔首,看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中秋宫宴,丝竹管弦,觥筹交错,一派皇家气象。只是席间气氛,因御花园那场风波,显得颇为微妙。
七王爷周慕宸因柳如玉被太后下令拖走审问,自觉颜面尽失,又担心柳如玉在审问中吐出更多对他不利的言辞,坐立难安之下,勉强应付了片刻,便寻了个借口提前离场了。
他这一走,更是引得席间众人窃窃私语,看向九王府席位的目光也愈发复杂。
而与周慕宸的灰头土脸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九王府席位上的风光无限。
太后娘娘对九王妃章涟衣的关怀简直溢于言表,几乎隔一会儿便要问上一句。
“涟衣啊,这菜可还合口味?若是不喜,让御膳房另做。”
“你如今怀有身孕最是辛苦,哀家库房里还有几匹极柔软的云锦,回头给你送去裁衣。”
“住在九王府可还习惯?若缺什么短什么,定要告诉哀家,或是告诉瑾儿,万万不可委屈了自己和孩子。”
太后不仅言语间充满慈爱,赏赐更是如同流水般颁下。
从安胎补身的珍稀药材,到给未来孙子准备的长命锁、金项圈,再到各色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琳琅满目,几乎要在章涟衣身边堆成小山。
就连皇上见母后如此厚待九弟夫妇,加之之前赐婚本就有安抚和算计之意,此刻自然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彰显兄友弟恭和皇恩浩荡。
章涟衣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应对太后的关怀和帝后的赏赐,举止从容,谢恩仪态无可挑剔。
她既能与太后细语几句孕期趣事,也能在皇帝问及周慕瑾腿疾时,谨慎而得体地回话,言语间不忘感念皇恩。
周慕瑾坐在她身旁,虽依旧话不多,但眉宇间那份常年凝聚的阴郁似乎淡去了不少。
他看着身旁这个在满堂华彩、各方目光中依旧能游刃有余的女子,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认可。
宫宴结束后的第二日,宫里传来一个不知算好还是不好的消息——七王爷侧妃柳氏,于昨夜在宫中羁押处畏罪自尽了。
传闻称,她临死前留下了一封遗书,信中痛哭流涕地忏悔,言明一切皆因她嫉妒当时还是七王妃的章涟衣地位尊崇、容貌出众,故精心设计了那场“私通”戏码,买通下人,下药构陷。
她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只因无颜再见七王爷与世人,故以死谢罪。
这消息来得突然,却又在不少人的意料之中。
毕竟昨日御花园中,柳如玉情急之下已吐露部分真相,太后亲自下令严审,她难逃罪责。
只是这“畏罪自尽”的时机和方式,难免引人遐思。
尤其结合昨日七王爷周慕宸在宫宴上那难看的脸色和提前仓促离场的举动,稍微明眼些的人都心知肚明,这哪里是什么畏罪自尽,分明是杀人灭口!
柳如玉不过是周慕宸弃车保帅的那颗“棋子”,为了掩盖他自己可能知情甚至默许的真相,不惜将曾经宠爱非常的侧妃逼上绝路。
九王府内, 章涟衣与周慕瑾听闻此讯,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冷意。
“好一个畏罪自尽。”章涟衣轻抚着微凸的小腹,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
她早已料到柳如玉不会有好下场,只是没想到周慕宸动作如此之快,手段如此狠绝。
周慕瑾眸光幽深,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向来如此。为了权势,为了自保,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
连曾经那般宠爱的女人都能说舍弃就舍弃,甚至亲手送上死路,其心性之凉薄冷酷,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