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中段的狭小平台,在狂风暴雨中如同怒海中的一叶孤舟,随时可能被吞噬。雨水冰冷地抽打在脸上,混合着右肩伤口不断渗出的温热血液,顺着萧断岳的躯干流淌而下,在身下的岩石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他靠在湿滑冰冷的岩壁上,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扯着破碎的风箱,肺部火辣辣地疼,右半边身体因为那阴寒能量的侵蚀,已经近乎失去知觉,只有伤口处传来一阵阵钻心剜骨的剧痛,提醒着他尚在人间。意识在模糊与清醒的边缘挣扎,视野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血色和重影。
蛟灵跪坐在他身旁,撕下自己衣摆相对干净的布料,徒劳地试图为他包扎那狰狞的伤口。但伤口太深,血流不止,那布料很快就被浸透,暗红色的血液依旧汩汩涌出。她的手上、身上也沾满了他的血,脸色比萧断岳好不了多少,眼中充满了无助和焦急。
“必须……必须想办法止血……不然你会……”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在风雨中显得微弱而颤抖。
萧断岳艰难地抬起完好的左手,轻轻按住了她忙碌却无措的手,摇了摇头。失血过多和体力透支带来的冰冷感正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他知道自己的情况有多糟。现在别说离开这座岛,就连能否撑过下一个小时都是问题。
他强撑着最后一点清明,目光扫过下方咆哮的海面。巨浪如同墨色的山峦,一遍遍撞击着悬崖底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在这种天气下,跳海求生无异于自杀。
难道真要困死在这绝境之中?
不甘心!他还没有重整七棺,还没有阻止幽阙,还没有弄清楚“墟”的真相……
就在绝望如同潮水般即将淹没他之际,怀中的源骸核心,再次传来了微弱的温热。这一次,并非力量的涌动,而是一种……指引?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共鸣般的波动,从遥远的海面上传来,与源骸核心遥相呼应!
萧断岳精神猛地一振,用尽力气抬起头,循着那感应的方向,极力向雨幕深处望去。
模糊的视野中,在浪涛起伏的间隙,他隐约看到了一个黑影!一个不同于海浪的、相对稳定的、正在随波逐流的黑影!
是船?!!
“那边……有船……”他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左手,指向那个方向,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蛟灵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起初什么也没看到,但当她凝神感应时,确实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萧断岳怀中源骸核心同源,但又有所不同的能量波动!
“是……是阮老爷子的船?”她不敢确定,但那确实是属于守护者一脉的独特气息!
希望如同黑暗中燃起的一点星火,瞬间照亮了两人的心田。
“信号……我们必须发出信号……”萧断岳喘息着说道。在这狂风暴雨、能见度极低的海上,如果不主动示意,对方很可能根本发现不了他们。
他尝试调动体内残存的力量,去激发源骸核心,但刚一触动,右肩的伤口就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现在的他,连这点力量都无法精确控制了。
蛟灵见状,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她深吸一口气,双手再次结印,不顾自身的虚弱,将最后一点蛟族本源之力凝聚于指尖。一点微弱却纯净的蓝色光芒在她指尖亮起,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穿透雨幕,向着那远处海面上的黑影方向,断断续续地闪烁起来!
这是蛟族之间,以及守护者与蛟族盟约者之间,用于远距离示警和求援的古老光语!
一次,两次,三次……
每一次光芒亮起,蛟灵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身体摇晃得更加厉害。但她咬着牙,坚持着,将求援的信息和他们的位置,一遍遍地发送出去。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萧断岳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的冰冷感越来越重,他甚至能感觉到生命正在一点点从伤口流逝。蛟灵也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指尖的光芒越来越暗淡,闪烁的频率也越来越慢。
就在那点蓝光即将彻底熄灭,绝望再次涌上心头之时——
远处海面上那艘船的黑影,似乎改变了方向!它不再随波逐流,而是调整了航向,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悬崖,破开风浪,艰难地驶来!
它看到了!它收到了信号!
“来了……他们来了……”蛟灵虚脱般地瘫坐在地,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混合着泪水的笑容。
萧断岳也长长地、艰难地吁出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无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他的意识。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刻,他仿佛看到那艘熟悉的、有些老旧的“海龙号”,正如同忠诚的老友,冲破雨幕和巨浪,坚定不移地向他们靠近。
……
不知过了多久,萧断岳在一种颠簸和摇晃中恢复了微弱的意识。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相对干燥、散发着淡淡鱼腥味和柴油味的环境中,身下是粗糙但厚实的毯子。右肩伤口处传来一阵清凉感,似乎被敷上了什么草药,虽然依旧疼痛,但那致命的流血似乎止住了,那股阴寒的能量也被一股温和的外力暂时压制。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到蛟灵就靠在旁边的舱壁上,闭目沉睡,呼吸平稳,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而一个熟悉的、佝偻着背的身影,正背对着他,在昏暗的船舱灯光下,默默地收拾着一些染血的纱布和药瓶。
是阿水公!
他们真的得救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动静,阿水公缓缓转过身,那张布满风霜皱纹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有那双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睛,深深地看了萧断岳一眼。
“醒了?”老人的声音沙哑而平静,“算你们命大。再晚上一时半刻,神仙难救。”
萧断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喉咙干涩得如同火烧。
阿水公递过来一个水壶,里面是温热的清水。萧断岳就着他的手,贪婪地喝了几口,感觉如同甘霖滋润了干涸的土地。
“阮老爷子……他……”萧断岳终于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阿水公摇了摇头,眼神黯淡了一下:“阮老大……折在鬼市那晚了。他料到幽阙不会放过他,提前把‘海龙号’和联络我的法子交托给了我。让我在附近海域等着,说如果看到蛟族光语或者感应到强烈的源骸波动,就来接应。”
萧断岳心中一痛,闭上了眼睛。阮老爷子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幽阙的毒手。
“你们在岛上……遇到了什么?”阿水公沉声问道,语气凝重,“我感觉到了一股非常……邪恶古老的气息被引动了。”
萧断岳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体的虚弱和剧痛,将他们在岛上的经历,尤其是那座黑色金字塔和幽阙取走未知之物的事情,简要地告诉了阿水公。
听完他的叙述,阿水公久久沉默,船舱里只剩下外面风雨声和引擎的轰鸣。
良久,老人才长长叹了口气,脸上皱纹仿佛更深了:“果然……还是被他们找到了‘蚀骨之渊’的遗迹,还拿走了‘镇魂石’……大难,真的要来了……”
“蚀骨之渊?镇魂石?”萧断岳捕捉到这两个陌生的词汇。
“那是比赵佗时代更早的禁忌之地,传说与‘墟’直接相连。镇魂石是远古先民牺牲无数,才打造出来封印那处裂隙的钥匙……幽阙拿走它,绝不是为了收藏……”阿水公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忧虑,“我们必须立刻回去,召集所有还能联系上的守护者!南海……要变天了!”
就在这时,船舱外传来一名年轻水手惊慌的呼喊:
“水公!不好了!你看前面海里!那……那是什么东西?!”
阿水公和刚刚被惊醒的蛟灵脸色一变,立刻冲出船舱。萧断岳也强撑着,用左手扒住舱门,向外望去。
只见在“海龙号”前方不远处的海面上,暴雨和浪涛中,无数惨白色的、肿胀的海洋生物尸体,正随着波浪起伏、翻滚!有鱼,有虾,甚至还有海豚和小型鲨鱼!它们密密麻麻,铺满了一大片海域,一眼望不到头,散发出浓烈的死亡气息!
这片死亡之海,正顺着洋流,向着南海人口稠密的沿岸方向漂去!
萧断岳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幽阙的行动,已经开始了。而后果,正以最直观、最惨烈的方式,呈现在他们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