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内,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仅有地下暗河的潺潺水声与那简易警戒机关低沉的嗡鸣,提醒着众人外界时间的流动。空气中弥漫着伤药、血腥与潮湿岩石混合的复杂气味。
丁逍遥与萧断岳依旧昏迷,但气息在罗青衣的持续用药与公输铭那匪夷所思的“结构性修复”下,已趋于平稳。丁逍遥焦黑的右臂表面覆盖了一层新生的、泛着淡金色的皮肤,其下的玄金印记虽仍复杂,却不再有失控的躁动。萧断岳断臂处的伤口也已止血结痂,只是内伤沉重,非一时能愈。
金万贯哼哼唧唧地靠坐在岩壁边,一边揉着身上青紫的伤痕,一边偷偷打量着不远处静坐不动的公输铭,小眼睛里充满了纠结。他想凑过去套套近乎,问问那“墨家机关术”能不能弄点值钱的宝贝出来,可一看到公输铭那双倒映着齿轮、毫无情绪波动的眸子,到嘴边的话就又咽了回去,只剩下心底不住的嘀咕:“这还是那个跟着老子要糖吃的铭小子吗?咋睡一觉就跟换了芯子似的……”
林闻枢和陆知简则低声交换着意见。陆知简对公输铭提及的“墨家非攻机关术”与“鲁班巧技”的融合充满了学术性的狂热,不断推测着其技术原理与历史源流。林闻枢则更警惕于公输铭那“观测样本”的言论,担忧团队未来的走向。
罗青衣在为伤员换药间隙,目光总会不经意地扫过公输铭。她行医多年,见过各种奇症怪伤,却从未遇到过如此……“非人”的状态。她能感觉到公输铭体内那磅礴的生机与精密的能量流转,远超常人,甚至超越了之前那黑袍人,但那冰冷的情感缺失,让她身为医者的本能感到一丝不安。
云梦谣坐在丁逍遥身边,轻轻握着他完好的左手,试图以自身灵性感应他的状态,同时也在默默观察着公输铭。她能感觉到,公输铭那纯净的造物灵光之下,似乎包裹着一层致密的、隔绝情感的“壳”。
“铭……”云梦谣终究是心性最柔善的一个,她尝试着再次开口,声音轻柔,“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在寨子里,一起采药,你帮我辨认那些草药的气息吗?”
公输铭缓缓转过头,齿轮虚影在眸中平稳转动:“记忆数据库中存在该记录。任务:辅助云梦谣进行植物样本分类与特性分析。完成效率,百分之九十三。”
他的回答精准,却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云梦谣心中最后一点希冀。他记得所有事,却只将其视为“数据”和“任务”。
溶洞内的气氛,因这尝试性的沟通失败,而更加凝滞。一种无形的隔阂,如同透明的墙壁,横亘在公输铭与其他人之间。
就在这时,一直静坐的公输铭忽然站起身,走到了溶洞入口附近,侧耳倾听着什么——虽然他那机械化的感知或许并不需要这个动作。
“外部能量扰动加剧。三股独立能量源,呈扇形向此区域包抄,距离,五里。移动速度,中等。能量特征分析……与之前追击者同源,但强度更高,携带专用探测与破障设备。”他平直地汇报着,如同最精密的雷达。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追兵果然没放弃!而且来了更强、准备更充分的人!
“能挡住吗?”林闻枢急问,看向那个简易机关。
“当前警戒机关,屏蔽等级三。对方携带设备,预估破障效率,百分之七十。完全暴露时间,预计十五至二十分钟。”公输铭冷静地分析,“建议方案一:启动溶洞预设防御结构(需消耗自身核心能量百分之十五)。方案二:主动出击,进行战术干扰。方案三:放弃当前据点,进行战略转移。”
他给出了选择,却没有任何倾向性,仿佛只是在陈述几种不同的程序运行路径。
“启动防御!”金万贯第一个叫道,“外面那些家伙肯定有备而来,出去就是送死!”
“转移?逍遥和老萧这样怎么转移?”罗青衣立刻反对,眉头紧锁。
“主动出击……我们还有战斗力吗?”陆知简看着重伤昏迷的两人,以及状态低迷的其他人,面露难色。
意见出现了分歧。而能做决定的丁逍遥和萧断岳,都无法发声。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聚焦到公输铭身上。他现在是团队中唯一拥有完整战力,并且似乎有能力应对危机的人。
“公输……铭儿,”罗青衣深吸一口气,用了更正式的称呼,“以你判断,哪个方案生存概率最高?”
公输铭眼中数据流闪烁:“启动防御,生存概率百分之四十二。主动出击,生存概率百分之三十七。战略转移,生存概率百分之十九。备注:概率计算基于当前数据库与能量扫描,未计入‘可能性’变量。”
又是冷冰冰的数据。
金万贯急了:“那还等什么?启动防御啊!”
“但启动防御会消耗你的核心能量。”云梦谣担忧道,“你刚刚苏醒,还在修复……”
“能量消耗属于可接受范围。核心功能不受影响。”公输铭回答,随即走向溶洞深处一面看似普通的岩壁。他伸出小手,指尖白金光晕亮起,在岩壁上几个特定位置快速点过。
“咔嚓……咔咔咔……”
一阵低沉的机括运转声从岩壁内部传来!紧接着,那面岩壁竟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了后面一个更加幽深、布满了复杂青铜齿轮与管道结构的空间!一股浓郁的、带着铜锈与机油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溶洞,竟然内藏玄机!显然也是古代机关造物的一部分!
“防御结构启动中。预计完全激活时间,三分钟。”公输铭站在那打开的机关门前,白金光晕顺着他的双脚注入地面隐藏的能量纹路,整个溶洞开始微微震颤,洞顶一些原本黯淡的晶石逐渐亮起。
看着这神奇的一幕,众人心中稍安。然而,就在防御即将激活的刹那——
一直昏迷的丁逍遥,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痛楚的呻吟!他完好的左手猛地攥紧,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似乎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他右臂那新生的皮肤下,玄金印记不受控制地闪烁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却充满暴戾气息的兵戈煞气逸散而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正准备全力启动防御的公输铭动作猛地一滞!他霍然转头,那双齿轮之眸瞬间锁定了丁逍遥,数据流疯狂闪烁!
“警告!兵戈概念聚合体出现异常波动!能量逸散,可能干扰防御结构能量场稳定性!干扰概率,百分之六十八!”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类似于“急促”的语调?“建议立即对异常能量源进行抑制!否则防御成功率将下降至百分之二十五!”
抑制?如何抑制?众人脸色大变。
罗青衣立刻上前,银针疾刺丁逍遥几处大穴,却收效甚微。那逸散的煞气虽弱,却极其顽固,与丁逍遥本身气息纠缠太深。
“怎么办?”所有人都慌了神。外有强敌逼近,内有隐患爆发!
公输铭站在原地,眼中数据流奔腾如江河。一边是即将激活的、能保护大多数“观测样本”的防御机关;一边是可能导致防御失败、甚至引发更大灾难的“异常能量源”。
在他的核心逻辑中,最优解似乎显而易见——优先确保防御成功,必要时……对“异常能量源”采取强制措施,哪怕那会对其造成损伤。
他抬起了手,指尖纯白光芒再次凝聚,对准了痛苦挣扎的丁逍遥。
“铭儿!不要!”云梦谣失声惊呼。
“你想干什么?!”萧断岳不知何时竟强行睁开了一丝眼缝,虚弱却充满怒意地低吼。
罗青衣也猛地站到了丁逍遥身前,眼神冰冷地看向公输铭。
溶洞内,刚刚因为防御启动而稍缓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人心的向背,在这生死抉择的关头,显露无疑。
公输铭那抬起的手,停滞在了半空。指尖的白光明灭不定,倒映着他眼中疯狂闪烁、似乎陷入某种逻辑冲突的齿轮虚影。
数据库告诉他最优解。
但那些“观测样本”激烈的、不符合逻辑的反应,又是什么?
“心”……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