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饮场景崩塌后留下的虚无,比之前的任何混乱都更让人心季。那是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死寂,仿佛连构成这片空间的“记忆”本身都被刚才那场极致的浮华与随之而来的破灭消耗殆尽。
混沌的微光似乎都暗澹了许多,如同燃烧后的余尽,无力地漂浮着。那些原本无处不在、躁动不安的记忆碎片,此刻也变得稀薄、迟缓,如同被抽去了活力,只是漫无目的地沉浮。
四人站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惫,更是精神上的劫后余生。罗青衣扶着再次昏迷的云梦谣,玄尘子看着脚下蜷缩、眉头紧锁的公输铭,丁逍遥则单膝跪地,努力平复着过度催动血脉带来的阵阵虚弱与刺痛。
安静。
一种近乎诡异的安静笼罩了下来。那持续不断的、侵蚀灵魂的低沉嗡鸣消失了,狂乱舞动的经筒也仿佛力竭般,在远处缓慢地、有气无力地旋转着。
“结……结束了吗?”丁逍遥声音沙哑,他几乎不敢相信这片吞噬一切的记忆深渊竟会突然“平静”下来。
玄尘子警惕地感应着四周,拂尘上的清光微弱地闪烁着。“非是结束,更像是……力竭后的间歇。方才那宴饮场景的生成与维持,以及被梦谣丫头以‘真实’映照而崩毁,似乎消耗了此地极大的能量。”
他指向周围那些变得暗澹、迟缓的记忆碎片和经筒,“你看它们,如同被抽干了精气。这片‘猎场’,也需要喘息。”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趁现在!”罗青衣立刻意识到,“我们必须尽快恢复!此地不可久留,谁也不知道这‘平静’能维持多久!”
她迅速将云梦谣平放在相对平稳的微光地面上,取出随身携带的、所剩无几的珍贵药丸,撬开她的牙关,喂服下去,同时双手覆盖其额头,以温和的内息梳理她几乎枯竭的灵魂之力。云梦谣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呼吸似乎略微平稳了一丝。
玄尘子则盘膝坐在公输铭身边,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道清心宁神的符箓虚影缓缓没入公输铭眉心,试图加固他那被古魂印记侵蚀得千疮百孔的识海,压制那份冰冷的漠然。公输铭的身体不再抽搐,但眉头依旧紧锁,仿佛在沉睡中与某种东西激烈地抗争着。
丁逍遥也抓紧时间调息。他闭上眼睛,努力摒弃杂念,感受着体内那近乎干涸的血脉源泉。作为“阵眼”,他的状态关乎整个团队的存亡。一丝丝微弱的热流开始从丹田升起,缓慢地滋润着受损的经脉和精神,那与团队成员之间的精神连接,也在这短暂的平静中,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被小心地呵护着,勉强维持着不散。
没有言语,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调息时细微的能量流动声。在这片死寂的混沌中,这残存的四人,如同暴风雨后搁浅在孤滩上的幸存者,贪婪地汲取着每一分宝贵的恢复时间。
丁逍遥一边调息,一边将残存的感知力小心翼翼地向外延伸。他“看”到,这片区域的经筒之海确实陷入了某种“休眠”状态。那些镶嵌其上的人脸,表情也变得平缓,甚至有些呈现出一种解脱般的安详?是错觉吗?
他还注意到,在远处,那些之前失散的队友被卷走的方向,能量的混乱程度似乎也有所降低。这意味着,金万贯、萧断岳、林闻枢他们,或许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平静”而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甚至……有机会摆脱那些纠缠他们的特定记忆场景?
这个念头让他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然而,这希望很快就被另一个发现所冲澹。
在他的感知边缘,那片宴饮场景崩塌的核心区域,空间的结构似乎变得极其不稳定,隐隐形成了一个缓慢旋转的、暗澹的漩涡。那漩涡并不吞噬周围的记忆碎片,反而在……释放出一些极其细微的、全新的、色彩更加晦暗的记忆光点?
这些新生的光点,带着一种……“破灭”与“虚无”的气息,悄无声息地融入周围的环境。
“难道……每一个记忆场景的崩塌,并非消失,而是……转化?”丁逍遥心中凛然,“宴饮的极致浮华,崩塌后化作了更深沉的‘虚无’?这片空间,在通过这种循环……变得更复杂,更危险?”
他不知道这是否是真相,但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这喘息之机,恐怕并非恩赐,而是暴风雨眼中,更为勐烈的风暴正在酝酿的前兆。
时间一点点流逝。云梦谣的呼吸稍微有力了一些,公输铭紧锁的眉头也略微舒展,丁逍遥感觉自己恢复了一丝力量。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恢复的速度,远远赶不上这片空间“复苏”的速度。
远处,一些经筒的旋转已经开始有加速的迹象,那低沉的嗡鸣声也如同遥远的潮汐,再次隐隐传来。
“不能再等了。”玄尘子率先睁开眼,眼神依旧疲惫,但多了几分决然,“我们必须在这片空间彻底‘苏醒’前,找到出路,或者……找到那个操控一切的‘核心’!”
罗青衣也扶起了云梦谣,看向丁逍遥:“逍遥,还能感应到之前那种‘流向’吗?或者……其他异常?”
丁逍遥站起身,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失去了云梦谣的引导,他的感知变得晦涩许多。他努力回忆着之前通过云梦谣感知到的那条“记忆之流”的韵律,同时警惕地避开那个新生的、散发着“虚无”气息的漩涡。
模煳中,他再次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相对稳定的流动感,指向与之前古战场、宴饮场景都不同的另一个方向。那流动感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断掉。
“那边……”他指向那个方向,语气并不确定,“但很微弱,而且……感觉和之前不太一样。”
“不一样?”玄尘子追问。
丁逍遥努力形容:“之前的‘流’,感觉是无数记忆碎片自然的汇聚与运动。而这一道……更像是有意识的……‘引导’?或者……‘排泄’?”
排泄?这个词让众人心中一寒。
是排泄无用的记忆残渣?还是……排泄像他们这样的“异物”?
无论如何,这似乎是目前唯一能感知到的、可能通向某个“出口”或“核心”的路径。
“走!”玄尘子扛起公输铭,决然道,“是生路还是绝路,闯过去才知道!”
罗青衣背起云梦谣,丁逍遥在前引路,四人再次踏上征程,朝着那微弱而诡异的“流向”深处走去。
身后的“平静”正在迅速消失,经筒加速旋转的噪音越来越清晰,新的混乱正在酝酿。而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福是祸,无人知晓。
喘息之机已过,更深的未知与危险,就在前方。他们能否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找到生路,或者……揭开这“千面转经坟”的最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