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山风卷着雪沫,扑打在脸上,带着刺痛,却也带来了久违的、属于人间的清醒。我们站在半山腰的洞口,贪婪地呼吸着稀薄却自由的空气,望着脚下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雪谷,恍如隔世。
从那个吞噬了光明与希望的冰川地狱挣脱,重返地表,每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冰冷的雪地上,只剩下胸膛剧烈的起伏和劫后余生的茫然。阳光斜照,在雪地上拉出我们长长短短、狼狈不堪的影子。
“我们……真的出来了?”云梦谣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抓了一把身边的雪,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却也确认了这不是幻觉。
没有人回答。林闻枢沉默地检查着陆知简的状况,公输铭靠着岩壁,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胸口,目光却死死盯着我们来时的洞口,仿佛还能看到金万贯坠落的那一幕。罗青衣正在给玄尘子喂水,后者虽然虚弱,但眼神已恢复了些许清明,正默默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悲伤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金万贯的“牺牲”,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在逃出生天的庆幸背后,汩汩地渗着血。
“此地不宜久留。”我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屑,“格桑大叔可能还在上面等我们,或者已经遭遇不测。那些神秘的追踪者也可能在附近。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找到安全的地方。”
众人默默点头,挣扎着起身。虽然疲惫不堪,但求生的本能支撑着我们。
这个雪谷位于梅里雪山主峰的背阴面,地势险峻,人迹罕至。夕阳正在迅速沉入远方的山脊,山谷里的光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去,温度也开始急剧下降。我们必须在天黑前找到相对安全的宿营地,否则不被冻死也会被夜晚出没的野兽盯上。
我们沿着陡峭的山坡向下艰难行进。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及膝的积雪中,每一步都耗费巨大的体力。公输铭和林闻枢轮流背负着陆知简,罗青衣搀扶着玄尘子,我和云梦谣在前面探路。
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在山谷一侧靠近岩壁的地方,我们发现了一个浅浅的岩石凹槽,勉强可以遮挡风雪。
“就在这里过夜吧。”我看了看迅速暗下来的天色,做出了决定。
我们清理掉凹槽里的积雪,挤在一起,用身体互相取暖。不敢生火,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只能依靠所剩无几的高热量食物和彼此的体温对抗这雪山夜晚的酷寒。
夜幕彻底降临,山谷里万籁俱寂,只有风掠过雪原和岩缝的呜咽声,如同鬼哭。星空异常璀璨,银河横贯天际,冰冷的星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幽幽的微光,反而让这黑夜不那么纯粹。
公输铭再次拿出了那枚“霜髓之晶”。在星光照耀下,晶体内部的冰蓝星云似乎旋转得更加缓慢、深邃,散发出的寒意让周围本就极低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分,我们不得不稍微挪开一点距离。
“这东西……真的能救陆知简?能解开‘眠龙’之谜?”云梦谣抱着膝盖,看着那枚美丽的晶体,小声问道。
“守冰人留下的线索指向它,应该没错。”公输铭将其小心收好,又拿出了那卷暗色卷轴,借着星光勉强看着上面鬼画符般的文字和图案,“可惜,一个字都看不懂。还有老金他……”他说不下去了,拳头再次握紧。
“会有办法的。”罗青衣轻声安慰,也不知道是指翻译卷轴,还是指金万贯,“我们先活下去,才能弄清一切。”
玄尘子靠坐在岩壁旁,望着星空,忽然低声吟道:“星移斗转,冰封千年……守一隅而观天地,舍肉身而镇幽冥……这守冰人一脉,所图非小啊……”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也带着深深的困惑。
他的话让我们再次陷入沉思。这梅里雪山深处的一切,守冰人,悬尸窟,霜髓晶,似乎都指向一个更加宏大、也更加危险的秘密。
后半夜,轮到我守夜。我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听着同伴们均匀而疲惫的呼吸声,望着山谷对面在星光下呈现出狰狞剪影的雪山,毫无睡意。
金万贯的脸庞不时在脑海中浮现。他那精明的眼神,算计得失时的模样,以及在最后关头毫不犹豫推开陆知简、自己坠向深渊的决绝……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窒息般地疼痛。
我们真的成功了吗?用同伴的“生命”换来的“霜髓之晶”,究竟会带来解脱,还是引来更大的灾祸?
还有那神秘的送信人,手腕有眼形印记的势力,勘探队……他们是否还在暗处窥伺?
疑问和警惕如同这雪山夜晚的寒风,无孔不入。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睡着的陆知简,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梦呓般的呻吟!
声音很小,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离他最近的林闻枢立刻惊醒,俯身过去:“知简?陆知简?”
我们都围了过去。只见陆知简的眼皮微微颤动,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了某种痛苦的梦境,嘴唇翕动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是他昏迷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出现如此明显的反应!
“是‘霜髓之晶’的影响吗?”罗青衣猜测道,她再次检查陆知简的脉象,依旧平稳,但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以往的波动。
这细微的变化,像黑暗中划过的一丝火星,虽然微弱,却重新点燃了我们几乎被疲惫和悲伤浇灭的希望。
也许,我们真的走对了路。
天边,渐渐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漫长而残酷的一夜即将过去。新的一天,等待着我们的,将是带着这用巨大代价换来的成果,以及未解的谜团和深切的悲伤,继续前行的道路。
雪谷的残阳早已沉没,而黎明的曙光,正艰难地刺破雪山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