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绡纱帐滤过摇曳烛火，将光影织成细密的网，罩在床榻间的檀木匣上。
怀清素白指尖勾住鎏金扣环，轻启匣盖的刹那，幽蓝光晕倾泻而出——里头六只琉璃杯层层叠放，杯壁凝着月华般的清辉，烛火跃动的残影落在剔透杯身，折射出细碎的七彩流光，恍若将银河碾碎了封进琉璃。
这是...琉璃杯？齐禹支起身子，玄色中衣滑落半边肩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悬在杯盏上方，欲触又止。
温润的光泽爬上他眼底，却掩不住眉梢那抹狐疑，我朝琉璃工坊的物件，可没这般通透。
怀清指尖抚过冰凉的杯口，空间特有的暖意顺着纹路渗入掌心，泛起细微的酥麻：工艺上与如今的琉璃相近，却又大不相同。
她将茶盏举起，光影在两人交叠的面容上游走，映得眼尾泪痣忽明忽暗，后世琉璃的方子，这世间还无人知晓。
齐禹倚着软垫重新躺下，折扇地展开又合拢，竹骨敲击声惊得灯花爆响：二皇子既把咱们当麾下走狗，这份回礼可得好好拿捏。
就用这套琉璃茶具？怀清将琉璃茶壶塞进他怀里，壶身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连她睫毛颤动的弧度都被琉璃镀上金边。
她压低声音，温热气息拂过他耳畔：既显诚意，又不着痕迹——他若真想收为己用，总得掂量掂量够不够分量。
案头烫金名帖突然被猛地抓起，齐禹嗤笑一声，指节捏得纸张发皱，金粉簌簌落在琉璃茶具上：贤王总把贤良磊落挂在嘴边......
可当初选秀风波，是五皇子传信解围，这背后可能也有他贤王相助。怀清踮脚捂住他的嘴，琉璃茶壶在两人之间摇晃，映出窗外竹影婆娑，他将二哥招揽进禁卫军，看似在礼贤下士，实则是想将我们绑上他的船。
不过是痴人说梦。齐禹突然扣住她手腕，将人拽进怀里，温热的呼吸扫过她泛红的耳垂，琉璃茶具在他掌心发出轻响。
他指尖摩挲着壶身冰凉的纹路，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咱们大婚，他送来的《双鹤朝阳图》——鹤立朝阳下，看似祥瑞，可两只鹤脖颈交缠，分明是暗喻要将你我困在他的羽翼之下。
话音未落，烛火突然剧烈摇曳，将他眼底的锋芒染得猩红，琉璃茶具折射的光影在墙上扭曲成狰狞的形状。
窗外夜风骤起，卷着枯叶扑在窗棂上，发出沙沙声响，倒像是朝堂上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
怀清将最后一只琉璃盏放进锦盒，扣锁时发出清脆声响：这琉璃茶具虽好，终究是烫手山芋。
她望着丈夫眼底翻涌的暗芒，忽然明白这看似风雅的回礼，实则是抛进狼群的诱饵——既能堵住二皇子的嘴，又能让贤王看清他们的态度。
夜色渐深，齐禹将锦盒锁进暗格，鎏金钥匙与琉璃茶具的光影交错，在墙上投下诡谲的纹路。
这场暗流涌动的朝堂博弈里，谁都不知道这份出自空间的琉璃茶具，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第二日清晨，齐禹将描金礼单往案上一掷，墨香混着琉璃茶具特有的清泠气息在室内流转。
让来顺把礼送去贤王府，记得挑最不起眼的马车。他折扇轻点礼单，烛火在鎏金字迹上跳跃，咱们这就进宫谢恩！”
——毕竟是惠安帝赐婚，礼数差不得。
宫墙朱红似凝固的血，怀清攥着皇后添妆的翡翠镯子，指尖微微发凉。
踏入乾清宫时，惠安帝正摩挲着案头栖梧坞的舆图，龙袍上的金线蟠龙在晨光中张牙舞爪：听说你们在农庄种了什么新品种？
回陛下，名为花生。齐禹躬身行礼，玉带扣撞出清响，不过要到秋日才能收成。
皇庄那边......惠安帝突然抬眼，龙目如鹰隼般锐利。
臣妇知晓。怀清福身行礼，鬓边东珠随着动作轻晃，皇庄的试验田，臣妇定会尽心照料。
去吧，去给皇后请安。惠安帝挥了挥手，舆图在案上卷起一角，露出底下密报的边角。
转过九曲回廊，椒房殿飘来的沉香混着龙脑香，馥郁得几乎让人透不过气。
身着茜色宫装的女官福了福身，声音刻板如木牌：怀化将军、齐夫人稍候，皇后娘娘正有要事相商。
应当的。怀清屈膝行礼，广袖垂下的刹那，指尖在袖中比出个夸张的叉号。
等女官转身离去，她凑近齐禹耳畔，压低声音道：不过是因着咱们没投靠贤王，就摆起这副架子——当皇后的，怎这般小肚鸡肠？
说罢撇了撇嘴，发间珍珠步摇跟着晃出细碎银光，倒像是也在附和她的不满。
怀清与齐禹在偏殿候了两柱香时间，才见珠帘后转出宫女的身影。
皇后斜倚在鸾凤榻上，凤目扫过怀清鬓间的东珠，涂着丹蔻的指尖敲击着鎏金茶盏：贤王多次提起你们夫妇，倒不知是哪点入不了二位的眼？
殿内气氛骤然凝固，香炉里的檀香灰落在青砖上。
就在这时，珠帘突然叮咚作响，淑妃执一盏碧螺春款步而入，银线绣的牡丹在裙裾间绽放：姐姐这话说的，齐大人夫妇郎才女貌，自然要守着自家的日子过。何苦非要卷入那些是是非非？
怀清与齐禹忙俯身行礼：参见淑妃娘娘！
免礼。淑妃抬手虚扶，指尖丹蔻鲜红如血，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殿内跪坐的皇后，本宫方才听闻，皇后娘娘将明善县主留在椒房殿多日？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莫不是也想沾沾县主的福气？
话音未落，皇后已拍案而起，凤目圆睁：淑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淑妃恍若未闻，莲步轻移至怀清身侧，突然执起她的手，腕间玉镯相撞发出清脆声响：要说福气，还得数怀清姑娘。若不是她，本宫的安宁......
说到此处，眼圈忽地红了，声音哽咽得说不下去。
殿内气氛剑拔弩张，唯有香炉里的檀香依旧袅袅升起，在晨光中织成朦胧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