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圣上赐婚,六礼流程紧凑推进。国公府内,众人正紧锣密鼓筹备纳征之礼。
聘礼来源多元,既有主母戚氏私库拨出的体己,亦有公中账房支取的银子,镇北将军府、齐泽夫妇等凑上厚礼,而新郎齐禹更是捧出毕生积蓄,堆叠成这桩盛事最沉甸甸的注脚。
戚氏指尖抚过檀木匣里十叠万两银票,绸缎衬底映得银钞泛着冷冽幽光。
那叠银票沉甸甸的分量,让她的手不自觉微微发颤:这些银子...她喉间艰涩,你从何处得来?
齐禹将银票逐一摊开在八仙桌上,烛光摇曳间,票券边缘暗纹流转如星河。这些年月例,儿子置了些田庄铺面。他修长指尖轻点最厚实的几叠,还有怀清铺子的红利——
何种生意竟如此暴利?戚氏眉峰紧蹙,眼底尽是惊疑。
娘该信她的手腕。齐禹唇角勾起骄傲笑意,您当年最得意的金缕衣庄,她接手两年便已超越您半生经营所得。更遑论醉红妆、崇文阁、揽月阁,哪一处不是日进斗金?
姜予棠轻笑:二弟妹莫不是财神坐下仙童转世?我还从未见过这般灵验的生意人,开什么铺子都能日进斗金。
齐泽凑过来,眼中满是热切:二弟,要不请弟妹指点指点我?你大哥我还要养媳妇孩儿呢!
齐禹无奈地摇头轻笑:连大哥也落了俗套。
坊间总传齐国公世子仙风道骨,一袭月白长衫仿佛能拢住半阙云月,举手投足间皆是温润如玉的世家气度。
可眼前这位,此刻眼里闪烁的分明是对商机的热切,哪还有半点传闻中的出尘模样?
人食五谷,谁能免俗? 齐泽大笑着揽住弟弟肩膀,宽厚手掌重重拍了拍对方后背。
满堂哄笑声顿时炸开,烛火摇曳间,银票上的烫金纹路与众人笑靥相映生辉,鎏金般的光晕在雕花木梁间流转,将这方小小厅堂浸染成一片富贵流金的人间烟火。
说起来...齐禹忽从袖中取出一沓文书,我手上倒真有桩生意。
此言一出,连齐国公齐盛也忍不住开口询问,惹得戚氏侧目。
齐盛讪讪道,为筹备聘礼,我将私房钱都拿了出来。他都穷得快买不起酒了!
戚氏斜睨他一眼,她信他拿出了私房钱,但不可能是全部。
齐禹将文书逐一分发,你们自己看吧
众人指尖轻颤着狐疑说接过羊皮契约,烛火在纸面投下跃动的暗影。
当目光触及合约条款的瞬间,满座皆惊——怀清竟将栖梧坞项目股权剖为二十等份:圣上独占五股,夏家自留四股,平阳郡主与齐家各获两股,姜、童、阮、明、钱五大家族及四大金刚各执一股,最出人意料的是,还有一股赫然赠予了卫大儒。
姜予棠攥着契约的指节泛白,纸面烫得几乎拿不住。这般重礼如泰山压顶,让她怔在当场,喉间像是哽着块滚烫的烙铁,半晌说不出话来。
齐盛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斑白长须,骨节因颤抖而微微发白,话到嘴边又化作一声喟叹:这丫头...这手笔简直...
话音消散在凝滞的空气里,被满室惊雷般的沉默瞬间吞没。
齐禹折扇轻敲案几,沉稳的声线划破寂静:圣上御批的金字匾额高悬坞门,又钦定四月初八辰时开园。届时即便天家未至,满朝朱紫岂敢不携重礼捧场?
目前为止,夏家投入多少资金还未知晓,但绝对不低于五万两,这仅仅是估算的材料成本
种各成本加起来,夏家投入,巨大
戚氏捏着绢帕的指尖微微发颤,既惊于夏家深不可测的财力,更惑于怀清近乎豪赌的馈赠。
她望向端坐首位的齐禹,终于按捺不住:这般泼天富贵说送就送,这丫头...
母亲不必忧心。齐禹垂眸抚过青玉扳指,怀清所求不过阖家安宁,她既愿以万金换夏氏平安,我齐家自当护她周全。
戚氏嗔怪地剜了儿子一眼:钟意人家姑娘就该早早下聘,难不成要等人家被抢走才后悔?
她轻轻戳着儿子肩头,你看这大手笔,若真成了别家儿媳,咱们可亏大发了。
齐禹嘴角勾起笑意:母亲膝下不是早有承欢之人?
那能一样!戚氏急得直拍绣墩,阿霖如今已经读书识字,哪里肯让我抱?她斜睨着儿子,你若不将怀清娶进门,等她成了别家的二夫人,看你上哪哭去!
满室凝重的气氛在母子俩的你来我往中悄然瓦解,众人望着戚氏涨红的脸颊和齐禹无奈的浅笑,忍俊不禁的笑声此起彼伏。
说起来,姜予棠指尖摩挲着契约边缘,眸光流转,这聘礼是否该再加厚些?
齐盛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烛火晃了晃:加!便是掏空家底,也不能委屈了怀清!
不可。齐禹按住父亲欲起的手臂,神色凝重,十万两聘金置办十里红妆已是招摇,再添只会惹人猜忌。
他话音未落,姜予棠已轻声提议:珍宝阁那套红宝石头面如何?血色纯正,配喜服最是应景。
此言一出,齐禹神色骤冷,折扇重重磕在案上:这正是楚王设下的陷阱!
他目光扫过众人骤变的脸色,缓缓道出珍宝阁背后的阴谋。
原来楚王复仇竟设局让齐家买下暗藏密信的头面,只等婚宴当日,将通敌叛国的罪名扣在齐家头上。
混账东西!齐盛暴起掀翻矮几,茶盏碎裂声中爆出粗口。
姜予棠攥紧的丝帕几乎要被指尖绞碎,素来温婉的面容笼上寒霜,杏眼圆睁:这分明是要将我齐氏满门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齐泽弯腰拾起案上尖锐的碎瓷,指腹缓缓抚过锋利的边缘,瓷片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当冰凉的触感渗入肌肤,他忽而冷笑出声:若那封密信与头面果真在婚宴上现世,齐家百年积攒的荣耀,不过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话音未落,他猛然抬头,寒芒迸射的目光扫过众人,字字如淬毒的箭矢破空而出:楚王既然敢摆下杀局,我们便不能坐以待毙!
大哥,可有破局之策?齐禹快步上前,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撞出清响。
齐泽将碎瓷狠狠掷向铜盆,清脆的撞击声惊得檐下青鸟振翅。
他踱步至烛火前,修长的身影在墙上投下森然暗影:京里最近...可有哪家公子小姐要办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