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长津湖》项目批复的速度快得惊人。
报告递上去不到一周,加盖着鲜红印章的批准文件就摆在了凌云的案头。附带的还有一份最高级别的协调函——指示东南军区全力配合,要人给人,要装备给装备,不惜代价,务必真实还原那场立国之战的气魄与牺牲。
“这是国家工程。”陈副局长亲自把文件送过来,只说了这么一句,用力拍了拍凌云的肩膀。手掌沉甸甸的,传递的不仅是信任,更是千钧重担。
压力像北方的寒流,瞬间笼罩下来。凌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整一天,面前铺满了从系统资料库和军方档案馆调来的历史影像、文字记录,还有那首早已刻进他骨子里的旋律在脑海中反复回响: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
选角工作立刻启动。消息一出,全国震动。不设门槛,不问出身,只看“那股子气儿”——凌云的选角标准简单得让许多经验丰富的副导演直挠头。
试镜现场设在军区一个闲置的仓库,透着股粗粝的真实感。人来人往,喧嚣嘈杂。有科班出身的俊俏小生,有混迹片场多年的老戏骨,也有浑身肌肉线条分明、刚从健身房拉来的硬汉模特。
凌云坐在桌子后面,沉默地看着。他面前走过一个又一个“战士”,表演着愤怒、悲伤、英勇,技巧纯熟,情绪饱满,可总觉得隔了一层。缺了点什么。缺了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在极寒与炮火中淬炼出的坚韧与纯粹。
“下一个。”他声音有些沙哑。
门口光线一暗,一个身影走了进来。不高,甚至有些瘦削,皮肤黝黑,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不知从哪个道具库翻出来的),走路的姿势有点别扭,像是习惯了长期负重。他敬了个礼,手指并拢的角度有些生硬,眼神却像淬过火的钢,直直地看向凌云。
“各位首长好!我叫张磊,三个石的磊。原‘钢铁七连’战士,参加过士兵突击的群演,去年刚退伍。首长我见过你,”声音洪亮,带着点难以消除的乡音。
“表演一段吧,”选角导演递过片段,“得知战友全部牺牲,你独自坚守阵地时的独白。”
张磊接过纸条,低头看了很久,久到旁边的工作人员忍不住想催促。他终于抬起头,没有立刻念词,而是走到场地中央,弯腰,从道具箱里抓起一把仿真雪(为了营造气氛准备的),在手里用力攥了攥,冰冷的触感让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他环顾四周,眼神渐渐放空,仿佛穿透了仓库的水泥墙,看到了那片冰封雪覆的异国山岭。
他没有嘶吼,没有痛哭,喉咙里发出一种像是被冰雪堵住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他抬起手,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动作粗鲁,却带着一种战场上特有的真实。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阵地,声音低沉,一字一句,像是用刺刀刻在冻土上:
“班长……狗日的美国飞机……兄弟们……都在下面等着我呢……”他猛地端起那把没有子弹的道具步枪,枪托死死顶在肩窝,对着假想的敌人方向,眼角崩裂,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瞪出来,“来啊!狗娘养的!爷爷在这儿!!!”
没有台词,全是临场发挥。但那迸发出来的惨烈、仇恨、孤独与决绝,像一颗冰冷的子弹,瞬间击穿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仓库里落针可闻。几个女工作人员别过脸,肩膀微微抽动。
凌云缓缓站起身,走到张磊面前,看着他依旧沉浸在情绪中、剧烈起伏的胸膛。“就是你了,”他说,“主角,伍千里。”
张磊愣了一下,那股彪悍惨烈的气势潮水般退去,露出底下属于年轻人的一丝局促和不敢相信:“我……我没演过戏……只是做过群演.........”
“没关系,”凌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血与火留下的烙印,是任何表演学校都教不出来的,“你不需要演。你只需要,回到你‘钢铁七连’的状态里去。”
主要演员很快确定下来,大多是像张磊一样,有真实部队经历,或者经历过严格军事训练的演员。或者是老戏骨,或者是各大娱乐公司旗下有实力的青年演员,凌云把他们全部扔进了东南军区某特种部队的训练营。
一个月。地狱般的一个月。
凌晨四点,紧急集合的哨音刺破夜幕。全副武装三十公斤山地越野。零下十几度的低温,在泥水里摸爬滚打,练习战术动作。教官的吼声能把人耳膜震穿:“没吃饭吗!你们这样子上去,就是给美国鬼子送人头!”
有人累吐了,有人受伤了,有人夜里偷偷抹眼泪想家。但没有一个人退出。石磊成了这群人的主心骨,他话不多,总是第一个完成动作,默默帮掉队的兄弟分担装备。训练间隙,他坐在操场上,看着远方起伏的山峦,会轻轻哼起那首他们所有人都被迫学会的歌: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歌声不响亮,甚至有些跑调,却像一股暖流,悄然浸润着每个人疲惫不堪的心灵。他们渐渐变了。眼神变得锐利,动作变得干脆,彼此间一个手势就能明白意图。他们不再是演员,他们就是一个班,一个连,即将踏上九死一生的战场。
拍摄地在北方某处经过精心改造、模拟长津湖地区严寒环境的基地。真正的考验来了。
朔风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沫,砸在人脸上像小刀子。气温骤降到零下二十多度。摄影机需要包裹在特制的保温套里才能工作,工作人员穿着厚厚的军大衣依旧冻得直跺脚。
“冰雕连”那场戏。
为了追求极致真实,凌云拒绝了使用大量化妆和特效。他要求演员,在安全监控和医疗保障到位的前提下,真实地暴露在低温风雪中,体会那种血液一点点凝固,意识逐渐模糊,但战斗姿态永不改变的感觉。
“Action!”
志愿军第9兵团下属三个连队,奉命坚守死鹰岭主峰,阻击南逃的美军陆战一师。风雪更大了,像白色的巨兽吞噬着一切。战士们静静地趴在雪窝里,枪口指着山下。起初,还能听到牙齿打颤的声音,还能看到呼出的白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寒冷,无孔不入的寒冷,穿透薄薄的棉衣,啃噬着骨头。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脚失去知觉。雪落在他们的帽檐上,肩头,枪管上,慢慢堆积。
一个战士保持着射击姿势,眼皮上结了霜,一动不动。
又一个战士,手里紧紧攥着一颗拧开盖的手榴弹,身体前倾,像是要发起冲锋,却凝固成了冰雕。
第三个,第四个……
所有演员都快要撑不住了。思维变得迟钝,身体像被冻在地里。他们用尽最后力气,微微侧头,看向身边的战友。他们都保持着最后的战斗姿态,面朝敌人方向,如同一座座用血肉之躯铸就的丰碑。他的视线模糊了,不知是雪水还是泪水,瞬间在眼角冻成了冰棱。
他们努力想动一下手指,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他们用尽最后的意识,保持着举枪瞄准的姿势,瞳孔慢慢涣散,嘴里似乎无声地嗫嚅着两个字:“……开火……”
镜头缓缓推进,扫过这一座座年轻的“冰雕”。他们脸上的冰霜,他们坚毅的轮廓,他们至死不变的战斗姿态,在风雪中凝固成永恒。
监视器后面,一片死寂。只有风雪呼啸的声音。摄影师的手在颤抖,泪水模糊了镜头,他都忘了去擦。
“cut!”凌云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嘶哑得厉害。
医护人员和工作人员立刻冲了上去,用厚厚的保温毯包裹住几乎冻僵的演员,往他们嘴里灌着姜汤。现场一片忙乱,夹杂着压抑的抽泣声。
凌云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看着那片雪白阵地上,被一个个搀扶起来的“冰雕”,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窒息般的疼。这就是先辈们经历的万分之一吗?
接下来的戏份,转入室内,拍摄战略决策层。
扮演伟人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特型演员。化妆间里,他对着镜子,一笔一画地勾勒着眉宇间的神采。开拍前,他独自在休息室待了很久,反复踱步,揣摩着那份关乎国运的沉重抉择。
镜头对准了他。书房里烟雾缭绕(用的是特制无害烟饼),他站在巨幅地图前,目光深邃,像是穿透了时空,落在了朝鲜半岛那片冰天雪地上。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的鸭绿江。
“他们说不要打。”他转过身,看着身边的战友们,声音不高,却带着千军万马的力量,“说我们刚刚建国,一穷二白,打不起这个仗。”
他停顿了一下,吸了一口烟,烟雾缓缓吐出,模糊了他凝重而决绝的面容。
“可是,不打行吗?”他猛地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断然,“敌人已经把刀架在我们脖子上了!今天他敢炸东北,明天就敢打过江来!我们退让一步,他们就会进逼十步!”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看到了那片即将燃起战火的土地。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他转过身,手用力一挥,目光如电,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这场仗,必须打!为了子孙后代,为了新夏国能站稳脚跟,再大的牺牲,我们也得扛起来!”
“好!过了!”导演喊道。
片场却没有人立刻动。那位特型演员依旧沉浸在角色里,胸膛起伏,眼中带着一丝未散尽的忧国忧民与破釜沉舟的勇气。
拍摄在一种近乎悲壮的氛围中持续推进。每一个镜头,都像是在从演员和工作人员身上剥下一层皮。但当他们看到粗剪出来的“冰雕连”片段和伟人决策的戏份时,所有人都红了眼眶。值了。
就在剧组沉浸在这种创作状态中时,一天夜里,凌云的卫星电话响了,是陈部长打来的,背景音有些嘈杂。
“凌云,拍摄还顺利吗?”陈部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异样,带着点……玩味?
“很顺利,大家都很拼。”凌云走到安静的角落。
“顺利就好。有个消息,”陈部长顿了顿,“‘棒子’那边坐不住了,通过非正式渠道,向我们发出沟通请求,想就‘某些可能引起地区误判的文化项目’进行……对话。”
凌云眉头一挑,握紧了电话。对话?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仿佛能看到,电话那头,某些人焦躁不安的神情。
“他们……怕了?”凌云轻声问,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
陈部长在电话那头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准备好你的‘作品’。这,才是最好的回应。”
电话挂断。凌云走出帐篷,北地的寒风扑面而来,却让他精神一振。他抬头望向南方漆黑的夜空,那里,似乎有暗流正在加速涌动。
他的电影,还没拍完,箭已在弦上。
本章引用歌曲详细信息:
歌曲名称: 《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
作词: 麻扶摇
作曲: 周巍峙
演唱者: 集体创作,后世有霍勇等多位歌唱家演唱
代表意义: 诞生于抗美援朝战争初期,以其铿锵有力的节奏和豪迈雄壮的气势,充分表达了志愿军战士保家卫国、抗击侵略的坚强决心和英雄气概,成为那场伟大战争的精神象征之一,激励了一代代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