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具尸鬼踉跄着从泥土中爬起,半死不活地向院门那边摇摇晃晃地行去。还没走出几步,一只巨大无比的烟袋锅子仿佛从天而降,轰然砸在它的后脑勺。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啪”,尸鬼“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像个倒霉的沙袋般瘫倒在泥泞中,沾满了泥土和血迹。
刘婆子快步走到尸鬼面前,身形一展,做出了一个古怪的姿势——左脚稳稳踩在地上,右脚搭在左膝上,仿佛正悬空而坐。她手中的烟袋锅子高高扬起,仿佛祭祀古老的仪式,此刻带着浓浓的神秘气息。她猛然一敲,雷声般的巨响震荡整个庭院:“一敲离魂!二敲走魄!三敲除冤孽!”每敲一次,那尸鬼便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身形颤抖得如羊癫疯般乱抖不止,空气都被那阴森的求救之声撕裂。
终于,在第三声“叩击”中,尸鬼静止不动,周身一丝生命气息也难觅。刘婆子仿佛耗尽所有力气,瘫坐在地,满脸的灰暗与疲惫交织着喘息。一旁的屋内,爷爷刚才被那尸鬼狠狠踹中,费劲地翻身爬起,听到外面一片死寂,急忙跑出门外查看。
只见刘婆子瘫倒在地,气喘吁吁,身旁那只凄惨的尸鬼早已无声无息,像被死神抽走魂魄的木偶。院中一片凌乱,堆满了黄皮子与狐狸的尸体,它们静静地躺在血泊中,曾经一同陪伴我们度过三年的伙伴,也未能幸免。连我父亲带回的大黑狗也躺在血泊里,腹部被尸鬼剖开,腥臭弥漫。刚才出现的那只巨大黄鼠狼,同样满身血迹,伤痕累累,显然遭遇了血战。它先是警惕地望了一眼爷爷的方向,随即带着几只受伤的黄皮子和狐狸摇摇晃晃地远去,消失在夜色中。
这些黄皮子和狐狸,为我们护佑了整整三年,每天不辞辛苦地送吃送喝,更在我们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救下全家。这份恩情深如山,爷爷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嘴角挂着感激,低声呢喃:“多谢黄大仙……恩主庇佑。”那位神秘莫测的黄大仙似乎没有回应,只是隐没在夜色深处,仿佛从未出现。
爷爷走到刘婆子身边,借着皎洁的月光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刘婆子的脸色本就不怎么好看,此刻更添一抹凄凉。那长长的伤疤从她的额头一直划到嘴角,形如惊雷横跨,却又令人心疼不堪。尤其那只受伤的眼睛,已然瞎了,只剩下一只晶亮的、游动着光芒的神眼。
“刘婆婆……你还好吧?”爷爷手忍不住颤抖着,焦急而又揪心。
刘婆子忍着阵阵疼痛,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弱却坚韧:“还算挺得住,活着就是胜利。”
“那只尸鬼……她……”爷爷眉头皱成一道杠,忧心忡忡地望着倒地的尸体。
“别担心,死物的魂魄已被我打散,不能再变成尸鬼。”刘婆子硬撑着站起身,声音中带着几分释然,“你们把这副尸体扔到后山,或者还给马老三,让他自己安葬,也算是了了心头之疾。”
这时,门口突然隐约蹿出一只老袋,那正是刚才牵着大黑狗回来,心有余悸的父亲。他听到院里一阵动静,快步迈出,看到满地凌乱,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进来吧,没事了。”爷爷招呼着。
“爹……小劫的情况不太妙,你们快过来!”屋内传来我母亲焦急又带着泣音的呼唤。
一听此言,爷爷、父亲,和一瘸一拐的刘婆子,立刻冲进屋内。
“到底怎么回事?”爷爷迅速一把抱起我,紧张又不安。
“刚刚……刚才三嫂进门时,我看到小劫背后的墙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狐狸影子,还有八条尾巴。”我妈哽咽着抽泣,声线哗然,“那影子一出现,小劫就晕倒了,醒也叫不醒。到底是怎么回事?”
爷爷和父亲听完,脸色变得沉重无比,纷纷挤到我身旁,神色凝重得像铺了一层阴影。刘婆子沉思片刻,挥挥手安慰:“不用担心,刚才那是孩子体内的仙家元神出去护着她,驱散了那只尸鬼。要不是那样,你们母子早就死在了鬼门关上。”说完,她低头望了望天,似乎在思索,声音低如呢喃:“正是那仙家的神魂出手,重创了尸鬼,才让我得以带她离开。只可惜,那神魂本就虚弱,这次现身反而更加虚弱一些。你们放心,孩子和那仙魂是双生的,几天后就会完全康复,少则三天,多则七天,他一定会醒过来。”
家人们心头一振,眼底浮现出一丝希望。
接下来,安排也得继续。爷爷派人用扁担车,把马老三媳妇的尸体拉到后山,让天亮之后通知他前去收尸,重归安葬。毕竟,这副尸体若留在家中,隐患无穷。
院里的那些黄皮子和狐狸的遗体也被一一安葬,虽然它们的皮毛依旧光亮,价值不菲,但这些都是曾经为我牺牲生命的英魂。爷爷心存感激,挖了个大坑,将它们一一埋葬。每一只都充满悲壮的静默,却又刻满了恩情。
天色渐亮,妈妈简单帮刘婆子包扎了伤口。爷爷则驱车前往村东头,将她送到镇上的医院。一路上,他久久难以释怀,双手紧握着缰绳,喃喃自语:“大妹子,你为我家付出了这么多,竟还失去一只眼睛,咱们吴家,怎么报得了你这恩情啊?”
刘婆子轻轻摇头,笑意中带着一份坦然:“吴老哥,我帮你们家,从不求回报。这都是我几辈子的福分。能帮上仙,还是我刘婆子的福气。你孙子得到了上仙的庇佑,绝对是天赐大机缘。只可惜他命格特殊,坎坷多难,每隔三年就有一次劫难,要么身死,要么牺牲他人。尤其是在九岁那年,劫难最为严峻。只要熬过去,他的命运或许会有转机。记住了,九岁生日那天,绝不能让他出门。”
“为什么九岁?六岁那会儿不是也遇到过一次奇难吗?”爷爷迷茫地问。
“六岁那次,我还能帮得上忙,但九岁那次,我无能为力,全凭他自己的造化。”刘婆子吐出一口烟,望向远处漫山的青山绿水,“九山村的山峦起伏,似有神气环绕,也似藏着诸多未知。你们一定要记住,孩子必须平安长大,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三天后,我终于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