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一日前——
昼夜奔波,风尘仆仆。
沈清玄推开客栈房门时,带进一身寒气。他刚从慈恩寺后山策马赶来,身上还穿着那身玄色劲装,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束起,眉眼间带着几分未褪尽的凌厉。
沈清玄推开客栈房门时,带进一身夜露的湿寒。他刚从慈恩寺策马疾驰一日赶来,未来得及更换的劲装上还沾染着些许尘土。
“哥,你来得真慢。”沈清欢闻声回头,从窗边的椅子上跳起。她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却掩不住眉眼间与沈清玄极为相似的精致轮廓。只是那双同样的桃花眼里,闪烁的是截然不同的光芒。
沈清玄反手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嘈杂。他摘下遮面的风帽,露出一张因连日奔波而略显疲惫,却依旧俊美逼人的脸庞。他没有理会妹妹的质问,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执起茶壶倒了一杯早已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玩够了?”他放下茶杯,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却如实质般落在沈清欢身上,“可知你这一走,惹出了多大的麻烦?”
沈清欢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却仍强撑着扬起下巴:“我不想被一纸婚约束缚!凭什么我的婚事要由别人决定?我想要的是自由选择的权利!”
“自由选择?”沈清玄的声音陡然转冷,指尖在粗糙的木桌上轻轻敲击,每一下都仿佛敲在沈清欢的心上,“你可知道,若非我替你嫁入将军府,此刻安远侯府上下,早已因抗旨不遵而获罪!父母,因你的任性,险些将他们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的语气并不激烈,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重量,压得沈清欢瞬间白了脸色。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我不知道会这样……”她低下头,声音小了下去,带着一丝后怕。那双桃花眼里,染上了几分慌乱。
她确实不知道。一年前她偷溜出府,在江南水乡偶遇那个让她心动的男子时,根本不知道他就是自己即将要嫁的镇北将军。直到四个月前,在北上的商队中,她远远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听着周围百姓窃窃私语,才恍然大悟。
沈清玄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底叹了口气。他缓和了语气,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缓和了语气,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既已回来,就先在城外的别院住下。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别院半步。”
他顿了顿,眼底微沉,“至于后续如何……我自有安排。”
“什么安排?”沈清欢急切地追问,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沈清玄没有直接回答。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青石镇寂静的夜色:“在我想出万全之策前,你乖乖待着。”他转身,深深地看了妹妹一眼,“记住,这不是儿戏。”
他没有再多言,起身唤来守在门外的影卫:“送小姐去别院,好生看护。”
“是。”
待沈清欢被带走后,沈清玄又在客栈停留了片刻。他站在窗前,望着街上熙攘的人群,脑海中却不期然地浮现出林玉的身影。
想到她,他心头那点因妹妹而生出的烦躁竟奇异地平复了几分。
不再耽搁,他迅速收拾妥当,趁着夜色策马赶回将军府。在进入锦瑟院前,他熟练地换上那身月白女装,属于男子的凌厉尽数掩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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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头,借着朦胧的微光,看着怀中安然沉睡的少女。指尖极轻地拂过她细腻的脸颊,动作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珍视。
一直以来,他都是以“姐姐”的身份与她相处。纵然他几次三番忍不住逾越,用男子的方式撩拨她、亲吻她、甚至在她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但在她眼中,他依旧是那个需要她撒娇、需要她依赖的“姐姐”。
他享受着她的依赖,贪恋着她毫无保留的亲近。可心底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日益喧嚣——他不想永远戴着这副假面。他想让她看到的,是真正的沈清玄,是那个在慈恩寺后山,会恶劣地逼她叫哥哥的沈清玄,是安远侯府的嫡子,而不是这个被困在裙钗之中的将军夫人。
用女装的身份拥抱她、亲吻她,固然能暂时慰藉他日益膨胀的占有欲,但这偷来的亲密,如同隔靴搔痒,甚至带着一种扭曲的背德感,让他时而沉醉,时而又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他想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以男子的身份,拥有她。
今日,听到眼线回报她与顾北渊那短暂的接触时,那股瞬间冲垮理智的醋意,他发现自己竟然在以一个虚假的、女性的身份,嫉妒着另一个男人可能对她产生的、属于男子对女子的正常吸引。
这太荒谬了。
他要结束这种局面。
思绪逐渐清晰。换回身份的计划,在他脑中已有了大致的雏形。或许……可以安排一场意外,让将军夫人沈清欢重病或伤重,需要离府静养,然后……李代桃僵。至于细节,还需要周密布置,确保万无一失。
而在这之前……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林玉恬静的睡颜上,指尖流连在她颈侧那些由他亲手烙下的暧昧红痕上。这些印记,在女装时留下,是隐秘的宣告;但若是以男装的身份……他想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都刻下属于沈清玄的印记。
这个念头让他喉头发紧,身体深处刚刚平息下去的燥热,似乎又有复燃的趋势。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
小心翼翼地,他一点点抽回自己被林玉无意识枕着的手臂,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睡梦中的林玉似乎察觉到热源的离去,不满地嘤咛一声,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无意识地朝着他离开的方向蹭了蹭。
这无意识的依赖,像羽毛轻轻搔过沈清玄的心尖,让他的动作愈发轻柔。他拉过锦被,细致地为她掖好被角,确保不会有一丝寒气侵入。做完这一切,他俯下身,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克制而轻柔的吻。
“很快……”他无声地低语,带着某种坚定的承诺,“很快,你便会知道,站在你面前的,究竟是谁。”
不再犹豫,他起身下床。月白色的裙裾在黑暗中划过一道清冷的弧线。他没有再看床上的人儿,径直走到门边,悄无声息地打开房门,闪身而出,再轻轻合拢。
听雪轩的庭院一片寂静,只有夜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守在外间的秋穗似乎听到了极轻微的动静,但并未起身探看。
沈清玄没有停留,身形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几个起落间,便已回到了锦瑟院。
院内依旧是他离开时的模样。他挥退了无声出现躬身待命的影卫,独自一人走进了内室。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他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那个身着女装,眉眼与自己妹妹有七八分相似,却又因刻意修饰而显得柔弱疏离的倒影,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弃。
他抬手,动作有些粗暴地扯下了覆面的轻纱,随手丢在妆台上。接着,是发间那些繁琐的珠钗、步摇,一件件被取下,与轻纱堆叠在一起。最后,他解开了腰间束缚的丝绦,将那身月白色的华美衣裙褪下,如同蜕下一层沉重而虚伪的皮囊。
镜中,逐渐显露出男子挺拔的身形。他只着一身雪白的中衣,墨黑的长发披散下来,有几缕垂落在额前,遮住了部分眉眼,却更显得那张脸轮廓分明,俊美得近乎锐利。没有了女装刻意的柔化,他眉宇间的英气与棱角完全展露出来,那双桃花眼即便在卸去伪装后,依旧风流蕴藉,但眼底深处沉淀的,却是属于上位者的冷静、睿智,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因长期伪装而累积的疲惫与压抑。
他走到屏风后,那里早已备好了清水。他将脸埋进微凉的水中,试图洗去一夜的疲惫,以及……那萦绕不散的、属于林玉的甜香和方才亲密时留下的燥热。
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抬起头,看着镜中恢复男儿本相的自己,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清明。
是时候了。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沉吟片刻,提笔蘸墨,开始书写。笔走龙蛇,字迹与他平日模仿女子笔迹的娟秀截然不同,带着一股属于男子的遒劲与锋芒。
他需要尽快安排好沈清欢那边的事情,也需要开始着手布置,如何让“将军夫人”这个身份,合理地、不引人怀疑地“退场”。同时,他也要开始考虑,如何向林玉……揭露真相。
想到林玉得知真相时可能出现的反应——惊讶、错愕、或许还有被欺骗的愤怒与伤心……沈清玄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必须确保,无论她如何反应,最终都只能属于他。
窗外,夜色渐褪,天边泛起了一丝极淡的鱼肚白。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一场关乎身份、情感与未来的风暴,也正在无声地酝酿。
沈清玄放下笔,吹干墨迹,将写好的密信仔细封好。
“影七。”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内室,低声唤道。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主子。”
“将这封信,连夜送往别院,亲自交到影三手中。告诉他,按计划行事,不得有误。”沈清玄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与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影七双手接过密信,身影一闪,便再次消失不见。
沈清玄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望着天际那抹即将破晓的微光,深邃的桃花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锐芒。
阿玉,等着我。
很快,你便不再需要唤我“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