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撕裂的剧痛尚未完全消散,林奇便重重摔落在坚实而潮湿的地面上。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了他破烂的衣物,混杂着一种浓烈的、腐败与奇异芬芳交织的复杂气味,涌入他的鼻腔。
他挣扎着抬起头,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他正身处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奇异森林之中。天空被一层厚厚的、不断缓慢蠕动的灰绿色雾气笼罩,透下微弱而扭曲的光线。周围矗立着巨大的、形态诡异的树木,它们的枝干扭曲如同痉挛的肢体,树皮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紫色,上面布满了不断渗出粘稠汁液的瘤状物。
更令人心悸的是这里的植被。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颜色艳丽的苔藓和菌类,踩上去软绵绵的,会发出轻微的噗嗤声。巨大的、形如喇叭的奇异花朵低垂着,花瓣边缘腐烂翻卷,散发出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藤蔓如同巨蟒般缠绕在树木之间,有些藤蔓上竟然生长着细密的、如同眼睛般的斑纹,随着他的移动似乎微微转动。
一切都充满了勃勃的“生机”,但这生机却扭曲、病态,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疯狂和腐朽的气息。这就是“枯萎花园”?名称与现实的巨大反差,更添几分诡异。
林奇强忍着眩晕和浑身散架般的疼痛,检查自身状况。强行开启不稳定的维度通道消耗巨大,左臂的锈骨传来阵阵灼痛般的空虚感,那滴融合能量几乎枯竭。身体多处被空间乱流撕裂,鲜血浸湿了衣衫。他必须立刻处理伤口并恢复体力。
他环顾四周,试图寻找一个相对安全的藏身之处。目光所及,尽是扭曲的活物,空气中弥漫的危险感比废土更加隐晦和致命。他注意到不远处有一棵格外巨大的怪树,其根部有一个被虬结根须半掩着的树洞,大小似乎可以容身。
他咬紧牙关,拖着伤体,小心翼翼地避开地面上那些颜色过于鲜艳的苔藓和不时蠕动的藤蔓,向树洞挪去。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伤口传来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虚弱感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
就在他距离树洞仅有几步之遥时,异变陡生!
他身旁一丛看似无害的、开着蓝色小花的低矮灌木突然剧烈抖动起来!紧接着,一道银色的闪电从中激射而出,直扑他的咽喉!
那速度太快,快到林奇重伤之下根本无法完全躲闪!他只能凭借本能猛地向后仰头,同时将几乎无法动弹的左臂勉强抬起格挡!
嗤!
一股钻心的疼痛从手臂传来!那道银光划过他的左臂,带起一溜血花,然后轻盈地落在不远处一根低垂的树枝上。
林奇定睛一看,心中骇然。那并非什么暗器,而是一只巴掌大小、形如螳螂的生物!它通体呈现出一种瑰丽的银白色,身体线条流畅如金属锻造,一对巨大的复眼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前肢是两柄锋利无比的、如同新月弯刀般的骨刃,刃口上还沾着林奇的鲜血。最奇特的是,它薄如蝉翼的翅膀上,有着天然形成的、类似树叶脉络的精致纹路。
这只生物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并不算非常强大,但极其凝练、锋锐,带着一种纯粹的、为杀戮而生的冰冷意志。
银叶螳螂?林奇脑海中闪过远星档案馆资料中模糊提及的“枯萎花园”原生危险生物之一。它们个体力量或许不强,但通常群居,而且极度记仇!
果然,不等林奇喘息,四周的灌木丛和扭曲的枝叶间,响起了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一双双冰冷的复眼在阴影中亮起,至少数十只银叶螳螂显出了身形,将他隐隐包围!它们动作整齐划一,骨刃相互摩擦,发出细微却刺耳的金铁交击声,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逃不掉了!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冲出重围。
绝境再次降临!林奇背靠冰冷的树干,左臂伤口血流不止,右拳紧握,眼中却燃烧起不甘的火焰。刚从废土的围剿中逃出,难道要死在这群诡异的虫子手里?
不!绝不!
他深吸一口口带着腐甜气息的空气,将残存的意志全部压榨出来,疯狂催动锈骨深处那仅存的一丝能量!这一次,他不再追求形态的变化或强大的冲击,而是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寂灭”与“终结”的意蕴,极度压缩,凝聚于左臂的表面!
嗡……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他左臂那黯铁色的骨骼表面,骤然浮现出一层极其淡薄、却深邃无比的暗灰色光泽!这光泽并不耀眼,却仿佛能吸收周围的一切光线,让他的手臂看起来如同化作了绝对的虚无!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万物归寂的沉凝气息,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
这是他将“寂灭”本质提升到极致,形成的纯粹防御状态——“归墟之肤”!
就在第一只银叶螳螂再次化作银光扑上的瞬间,林奇不闪不避,将覆盖着“归墟之肤”的左臂,直接迎向了那锋锐无比的骨刃!
没有金铁交鸣,没有血肉撕裂。
当骨刃触碰到那层暗灰色光泽的刹那,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紧接着,那银白色的、蕴含着锐利生机的骨刃,从接触点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所有光泽,变得灰暗、脆弱,仿佛瞬间经历了千年的风化!并且这种“朽坏”沿着骨刃急速向螳螂的肢体蔓延!
那只银叶螳螂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嘶鸣,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它猛地后退,但前肢的骨刃前端已经彻底化为了灰白的粉末,簌簌落下!
这诡异的一幕,瞬间震慑住了周围所有的螳螂!它们冰冷的复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类似“畏惧”的情绪,包围圈出现了骚动。它们能感觉到,那股让同伴武器瞬间“死亡”的力量,是它们这种纯粹生命体的绝对克星!
林奇维持着“归墟之肤”,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这一下防御,几乎抽干了他最后的力量。但他死死地盯着周围的螳螂,眼神中的死志毫不退缩。
对峙,在寂静中持续。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在损失了一名同伴并无法突破那诡异的防御后,螳螂群中发出一阵频率极高的嗡鸣,似乎是在交流。片刻后,它们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消失在扭曲的丛林深处,连同伴的残骸都没有带走。
危机……暂时解除了?
林奇再也支撑不住,“归墟之肤”消散,他靠着树干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左臂的伤口因为刚才的能量运转,流血似乎减缓了一些,但剧痛依旧。
他必须立刻处理伤口,并找到安全的地方恢复。他强撑着最后的力气,连滚带爬地钻进了那个树洞。
树洞内部比想象中干燥,弥漫着一股木头腐朽的味道,但至少提供了一个相对隐蔽的空间。他用牙齿和右手撕下衣襟,艰难地包扎好左臂的伤口,又取出最后一支营养剂喝下,这才瘫倒在冰冷的洞壁上。
外面,扭曲森林的诡异声响隐约传来。这个世界,比废土更加危险和莫测。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左臂锈骨在缓慢吸收着空气中弥漫的、那种扭曲的生机与衰败混合的能量,恢复速度似乎比在废土时还要快上一丝。
“生命织缕……凋零力场……”他喃喃自语,回想着档案馆的提示。这个世界,似乎将“生”与“死”以一种极端的方式纠缠在了一起。
而他的锈骨,在这里,似乎找到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沃土”。
在昏迷即将袭来之前,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那只银叶螳螂,为何会主动攻击他?是因为他闯入领地,还是……他身上带着某个世界的气息,被视为了入侵者?
无尽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仿佛听到极远处,传来一声空灵而悲伤的、如同无数叶片摩擦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