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枯燥繁重的劳作中缓慢流逝。林奇如同青霄宗万千外门杂役中最不起眼的一粒尘埃,每日重复着除草、浇水、施肥、搬运的活计。南山药田的泥土浸透了他的汗水,沉重的药锄和水桶磨砺着他残存的力气,也悄然锤炼着他那条与众不同的左臂。
最初的几天近乎煎熬。重伤未愈的身体在超负荷的劳动下几近崩溃,左臂的刺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神经。那份半份的粗糙灵食仅能勉强维持他不至于倒下,修复伤势的速度慢得令人绝望。同院的杂役或漠然视之,或暗中投来轻蔑的目光,无人与他交谈,更无人施以援手。
张管事的监督苛刻而冷漠,每日布置的任务量总在林奇能力的极限边缘,完不成便是克扣饭食,甚至会有额外的惩戒劳作。这并非针对,而是百草园底层最真实的生存法则——弱者不配占有资源。
然而,林奇硬是咬牙挺了过来。
支撑他的,并非轴心那冰冷且暂时蛰伏的低语(它仍在不断扫描记录,却罕有干预),而是他左臂那日渐清晰的异样感,以及怀中三件异宝在特定时刻传来的微弱悸动。
他发现,当自己专注于劳作,尤其是进行重复性的、需要稳定发力的动作时,左臂那沉重僵硬的“锈骨”会逐渐进入一种奇特的半自主状态。
并非能量流动,更像是一种材质的本能响应。当他挥锄破开坚硬土块,或是提起沉重水桶保持平衡时,锈骨会自然而然地传递出一股沉凝之力,并非增强他的力量,而是极大地增加了他动作的稳定性和耐力,减少了不必要的体力消耗和肌肉震颤。仿佛那条手臂本身的重力被巧妙引导,化为了工作的助力。
这种变化极其细微,外人难以察觉,但日积月累下,林奇完成同样工作量所需付出的代价正在缓慢降低。他受伤的身体也在这种持续的、低强度的锤炼中,以一种远超常人想象的速度被动地适应和修复着。百草园的空气中弥漫的稀薄灵气,以及那半份灵食中蕴含的能量,正被他的身体和那条诡异的左臂更加有效地汲取着。
更让他留意的是,当他接触某些特定的、散发着浓郁生机光晕的灵植时,怀中的骨白色碎片会传来极其微弱的温热感,而左臂锈骨深处那被压缩的、属于“母神”的悲伤能量,也会产生一丝几不可察的共鸣。这种共鸣并非掠夺,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问候与淡淡的哀伤。
相反,当他靠近药田边缘几株被标记为“毒株”、用于以毒攻毒、散发着阴冷气息的草药时,左臂的黯铁锈光则会本能地微微亮起,传递出一种排斥与惰化的倾向,仿佛要将其散发的负面能量“锈蚀”掉。
这些发现让林奇意识到,他的“锈骨”和三件异宝,似乎与这个世界的灵植存在着某种超乎寻常的、尚未被完全理解的潜在联系。
轴心显然也记录到了这些异常:
【…持续观察:载体左臂变异组织(暂命名‘锈骨’)展现出对物理规则的适应性增强及对特定生命能量场的微弱共鸣…】
【…分析:该特性可能与‘母神’碎片能量残留及未知变异有关…价值待评估…】
【…记录:异宝‘骨片’(编号b-1)对高生命力灵植产生反应…异宝‘晶石’(编号b-2)状态稳定…异宝‘存储体’(编号b-3)持续记录环境数据…】
【…建议:在确保隐匿前提下,适度增加与高价值灵植接触,收集更多交互数据…】
这一日,张管事指派了一项新任务——为一片新开辟的“蕴灵草”田进行首次灵雨浇灌。蕴灵草是炼制基础聚气丹的主材,虽不珍贵,但对灵气纯度要求较高,浇灌需格外仔细,引来的山泉需经过一片特有的“滤灵石”滩涂才能使用。
任务本身并不复杂,却需要往返滤灵石滩多次。那滩涂位于百草园边缘一处偏僻溪谷,路途较远,且需小心看护,避免水桶晃动过大导致灵气逸散。
林奇默默领了任务,提起一对特制的、内壁刻有简单锁灵纹路的木桶,向溪谷走去。他的左臂依旧沉重,但经过这些时日的适应,那份沉凝之感已能为他节省不少气力。
滤灵石滩涂景色别致,溪水清澈见底,流过一片乳白色的光滑石滩后,水质变得格外清冽,蕴含的灵气也温顺了许多。林奇蹲下身,小心地将木桶浸入溪中,看着清水缓缓注入。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暗金色菱形晶体(b-2)突然轻微震颤了一下!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指引感传来,指向溪水下某块半埋的、与其他乳白色滤灵石略有不同、带着一丝极淡暗金流光的石头!
几乎同时,左臂锈骨也传来一丝微弱的吸摄欲念,并非针对溪水灵气,而是直指那块奇石!
林奇心中一动。他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便小心翼翼地伸手入水,抠出了那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石头入手温润,比寻常滤灵石更重,表面的暗金流光如同活物般缓缓游动。
他尝试着将石头靠近左臂。
嗤…
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石头表面的暗金流光竟如同受到吸引般,丝丝缕缕地剥离出来,缓缓渗入左臂锈骨之中!锈骨那暗沉的色泽似乎明亮了微不可察的一丝,沉重感也略微减轻了一分,仿佛得到了某种极细微的补益!
这石头…竟能滋养锈骨?
林奇强压心中惊讶,迅速将这块变得黯淡几分的石头重新埋回原处,提起装满灵泉的水桶,面色如常地离开。
此后数次往返,他都会借机汲取一两块类似石头的暗金流光。锈骨的变化缓慢却真实,与身体的契合度似乎在悄然提升,连带着他对左臂那混乱叠层结构的感知和控制也增强了一线。
浇灌任务完成得顺利,蕴灵草长势颇佳。张管事检查后,难得没有挑剔,只是目光在他那依旧被破烂衣袖遮掩的左臂上多停留了一瞬,淡淡道:“明日去‘丹渣洞’清运废料。”
丹渣洞是处理炼丹失败残渣和药草废料的地方,位于百草园最偏僻的角落,气味刺鼻,环境恶劣,是杂役们最不愿去的苦差。
林奇并无异议。次日,他便来到了那处位于山壁下的阴暗洞窟。洞内堆积着大量颜色诡异、散发着复杂刺鼻气味的药渣废料,其中不乏蕴含微弱毒性或混乱灵力的物质。
任务是将这些废料搬运到后山特定区域进行深埋处理。过程枯燥且辛苦。
然而,在搬运过程中,林奇再次发现了异常。
当他靠近某些颜色深黑、散发着阴寒毒气的废渣时,左臂的黯铁锈光会异常活跃,并非排斥,反而传递出一种轻微的“渴望”!仿佛那些对常人有害的毒性废料,对它而言是某种…补品?
他谨慎地尝试着用左臂接触了一小块这样的毒渣。
嗤…
毒渣表面的阴寒气息迅速消退,颜色也变得灰败,其中蕴含的微弱毒性能量竟被锈骨表面的黯铁光泽吞噬吸收了!吸收后,锈骨的沉重感未有变化,但那层黯铁外壳却似乎更加幽深了一丝。
这黯铁锈光,竟能以“毒”为食?林奇想起在锈火世界,它便能吞噬静默污染,看来这种“否定”与“惰化”的特性,对许多负面能量都有奇效。
轴心立刻记录了这一现象:
【…重要发现:变异组织‘锈骨’展现出对有机毒性及低阶混乱灵力的吸收同化特性!】
【…分析:该特性源于‘锈蚀’本源力量的延伸应用…极具开发价值!】
【…新指令:在确保不被发现前提下,适度接触此类废料,观察吸收上限及后续变化…】
此后数日,林奇在完成清运任务时,总会“无意间”让左臂接触少量不同类型的毒渣废料。黯铁锈光来者不拒,默默吞噬,其色泽愈发深邃黝黑。同时,他也发现,某些蕴含火毒或雷击残留的狂暴废料,则会被那暗金晶石(b-2)微微吸引,能被其汲取一丝狂暴因子,转化为极其微弱的能量补充。
这种悄无声息的“进补”,让林奇的状态以缓慢却稳定的速度改善着。左臂的刺痛进一步减轻,与身体的联系更加紧密,甚至能调动起一丝微弱的、融合了沉凝、惰化特性的奇特力量。虽然远未恢复战力,但至少不再是完全的累赘。
他的变化并未逃过张管事的眼睛。老者依旧面色严肃,指派的任务也依旧繁重,却不再刻意卡在极限边缘,偶尔他完成得出色,甚至能得到一份完整的饭食。这是一种默许,也是一种持续的观察。
这日傍晚,林奇结束劳作,拖着略感轻松的身体返回杂役院。经过院中那口用于浇灌的古井时,他照例打水冲洗。月光下,井水倒映出他模糊的身影,以及那条隐藏在衣袖下、色泽愈发诡异深沉的左臂。
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左手指尖,那曾经过于沉重僵硬的动作,如今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圆润与协调。
就在他出神之际,怀中那枚一直沉寂的黑色存储卡(b-3)突然轻微发热,表面流过一串极其复杂、转瞬即逝的数据流光。
同时,轴心那被干扰的低语突然变得清晰了刹那,带着一丝罕见的惊疑:
【…警报!检测到超微量、高纯度‘世界规则碎片’波动!源点:井水!】
【…分析:波动性质与‘洗剑池噬法石’及‘滤灵暗金石’存在高度同源性!疑似同属本世界基础规则显化载体!】
【…紧急指令:立即采集井水样本!尝试分离规则碎片!优先级高!】
林奇猛地一怔,看向那口看似平凡的古井。规则碎片?在这杂役院的井水里?
他尚未动作,轴心的指令已变得极其强硬,甚至试图引动一丝秩序能量逼迫他:
【执行指令!立刻取样!】
然而,这一次,那强制力刚刚触及他的左臂,就被锈骨那愈发深邃的黯铁外壳轻易地“惰化”消散了!仿佛一滴水落入深潭,未能激起半点涟漪。
轴心似乎也愣住了,低语出现了一瞬的凝滞。
林奇趁此机会,压下心中波澜,面色平静地继续冲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他端起水盆,转身走向居所。
在他身后,古井的井水微微荡漾,水面下,一丝比发丝更纤细的、肉眼根本无法察觉的暗金流光一闪而逝,悄然融回水中,仿佛从未出现。
回到通铺,林奇躺在板床上,内心却远不如表面平静。轴心对“规则碎片”的强烈反应,以及古井、滤灵石、噬法石之间的潜在联系,为他揭示了这个看似祥和的修仙宗门之下,可能隐藏着的、更加深邃古老的秘密。
他的左臂锈骨,似乎正不知不觉地,与这个世界的某些底层规则,产生着微妙的共鸣。
窗外,月华如水,静谧的百草园深处,仿佛有无声的暗流正在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