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初只觉得一股酸涩的热流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视线瞬间模糊,
凌默那张严肃的面容在水光中摇曳。
他那番掷地有声、如同审判般的话语,不仅狠狠冲击着她多年来构建的知识体系,
更像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这样说我……
巨大的委屈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带着让她陌生的刺痛。
从小被众星捧月般呵护着长大,她是颜家千金,是社交场上备受瞩目的明珠,
何曾有过任何男子如此不留情面、如此咄咄逼人地驳斥过她的观点?
那些环绕在她身边的异性,无不是温言软语、极尽赞美与呵护,唯恐惹她一丝不快。
可眼前这个凌默
——这个曾在十五万人的星海下独独为她吟诵《长恨歌》、
写下“天生我材必有用”那般绝世诗句、
在她心中构筑了极致浪漫与才华形象的男人,
此刻却像一位冷酷的辩士,一位严厉的师长,
将她引以为傲的学识批驳得如此……体无完肤。
他忘了那场独属于她的浪漫了吗?
忘了那些让她心弦震颤、午夜梦回的诗句了吗?
这强烈的反差,比单纯的学术被质疑更让她心如刀绞,
一种被在意之人严厉对待的伤心混杂其中。
鼻尖不受控制地泛起诱人的绯红,如同洁白宣纸上滴落的朱砂,醒目而脆弱。
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眸子被泪水充盈,波光粼粼,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连在一起,
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仿佛承载不住那即将决堤的晶莹。
她死死咬着嫣红的下唇,那用力克制而微微泛白的唇瓣,
与周围娇艳的红色形成了楚楚动人的对比,带着一种易碎的美感。
泪水就在眼眶里盈盈欲滴,打着转,倔强地不肯落下。
那水光潋滟的眼神,混合着委屈、不服、羞愤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直直地望着凌默,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他的“残忍”。
她微微仰起脸,这个动作使得那将落未落的泪珠更显惊心动魄,
仿佛下一刻就会沿着她光滑细腻的脸颊滑落,砸碎在地面上,
也砸在旁观者的心尖上。
此刻的她,褪去了名媛的优雅与学者的冷静,
更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却强忍着不哭出来的孩子,
那份脆弱与倔强交织的模样,娇艳无比,惹人怜爱至极。
不!我绝不能在他面前哭出来!
这念头如同警钟在她脑中敲响。
委屈只是一时的,
她颜若初,
从来就不是依靠眼泪来博取同情或逃避问题的娇弱女子。
那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最终被她以一个极快的、近乎狼狈的眨眼硬生生逼退,
只在睫毛上留下些许湿润的痕迹。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细微的鼻音,
用力挺直了那原本因情绪激动而有些微颤的脊背。
高跟鞋内的足趾下意识地蜷缩,扣紧了鞋底,仿佛借此汲取力量。
“凌先生!”
她再次开口,声音里还残留着一丝哭腔过后的软糯与沙哑,
但语气却异常清冽、坚定,如同破冰而出的溪流,
带着一股不服输的执拗,
“您强调华夏文明的延续性与包容性,我承认其历史的厚重与伟大。
但您是否忽略了,或者说,有意无意地低估了西方文明在几次所谓断裂与重构的剧烈阵痛中,
所迸发出的那种颠覆性的、摧枯拉朽的创造力,
以及对个体精神独立与解放的极致追求,
同样是人类文明演进图谱中不可或缺、
甚至在某些关键节点起到决定性作用的珍贵部分?”
她的语速逐渐加快,思路越来越清晰,属于学者的严谨和逻辑迅速回归:
“这种不破不立的勇气,这种敢于彻底审视过去、否定权威、开辟新路的决绝,
难道不也是一种文明在面对困境时,所展现出的另一种形态的、极其强悍的生命力吗?
它或许不如长河般绵长,但其爆发出的光与热,同样照亮过人类前进的道路!”
她没有退缩,反而向前迈了一小步,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坚定的“笃”声,
仿佛在宣告她的坚持,也像是在为自己鼓气。
她要将这场突如其来的、让她倍感委屈的辩论,拉回到她同样熟悉且深耕的学术战场。
这不仅是为了扞卫自己所学知识的价值,
更是为了扞卫那份不容被如此轻易忽视和贬低的、属于她颜若初的骄傲与尊严。
凌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讶异。
他原本以为颜若初只是凭借家世和兴趣涉猎西方文化,
没想到她竟能如此迅速地调整状态,
并且精准地抓住“颠覆性创造力”和“个体精神解放”这两个西方文明的核心优势进行反驳,
思路清晰,言之有物。
这份急智和扎实的功底,让他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这非但没有让他收敛,反而像在优秀的棋手面前遇到了精妙的一招,
瞬间激发了他更强的辩论欲望和深入阐述的冲动。
凌默眼中那抹讶异瞬间被更为锐利的光芒所取代。
他的目光骤然变得极具压迫感,仿佛两道实质的寒光,直刺人心,让人不敢直视。
周身散发出的气场不再仅仅是学者的沉凝,更带着一种近乎裁决般的威严。
“颠覆?解放?”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带着刺骨的冷冽与锋利,
“颜小姐,你可知这建立在个体至上与征服自然基石上的文明,
在其高歌猛进的背后,究竟付出了何等代价?
它将人从神的桎梏中解放出来,却又将人抛入资本与消费主义的无形牢笼!
它鼓励征服,却带来了全球性的生态疮痍与资源掠夺!
它所推崇的理性,在工具化的道路上狂奔,最终导致了精神的荒漠化与意义的丧失!
这便是你所说的珍贵部分?
这便是你眼中值得推崇的文明路径吗?!”
他的质问一声高过一声,如同惊雷炸响在静谧的阅览室,
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批判力量,狠狠砸向颜若初。
他根本不给颜若初喘息和插话的机会,步步紧逼:
“而你口中我华夏文明未曾展现的颠覆性光芒?
真是天大的谬误!”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近乎冷峭的弧度,
“我华夏之颠覆,从不屑于停留在表层的制度更迭与技术革新!
我们的颠覆,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对命运枷锁的打破!
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对血统论的根本性质疑!
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对知识分子责任的终极定义!
这种颠覆,直指人心,重塑伦理,其深度与广度,
岂是那些浮于表面的社会变革所能比拟?!”
他向前踏出一步,虽未靠近,但那无形的精神压力却如同巨浪般扑面而来,
让颜若初几乎站立不稳。
“你说生命力需看爆发?
短视!”
他的眼神如同深渊,仿佛能吞噬一切犹豫与质疑,
“真正的生命力,是历经千劫万难而不倒,是海纳百川而不浊,是总能于废墟之上重建精神家园!
是这五千年风雨无法摧毁、反而愈挫愈勇的坚韧脊梁!
这,才是文明得以长存于天地间的根本!
你所推崇的那套模式,不过数百年光景,
便已显疲态与弊病,有何资格在我煌煌华夏数千载验证过的生存智慧面前,妄谈生命力?!”
这一番言论,比之前更加犀利,更加不留情面,
如同最锋利的宝剑,不仅斩向她的观点,
更仿佛要劈开她赖以立足的整个知识体系。
那咄咄逼人的气势,那俯瞰历史的宏大视野,
那对西方文明弊病一针见血的批判,以及对本文明底蕴毫不掩饰的绝对自信,
交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精神风暴。
颜若初在这风暴中心,脸色微微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脚跟抵住了身后的书架,发出轻微的闷响。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之前组织好的所有反驳言语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凌默所指出的问题,她无法否认;
凌默所阐述的东方智慧的高度,她前所未闻地感受到了其沉重的分量。
认知被彻底颠覆的恐慌,连同被他如此严厉、如此毫不容情对待的委屈,
以及内心深处那一丝被说中的、对自己所学道路的隐约动摇……
种种情绪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泪水再次汹涌地盈满眼眶,这一次,她连强忍的力气都仿佛被抽走,
只能任由那晶莹在眼中剧烈颤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决堤。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带着凛然神威的目光注视下,她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尘埃。
凌默看着颜若初那强忍泪水的倔强模样,
看着她眼中尚未完全消散的、属于西方学术训练带来的那丝固有的审视与怀疑,
一股积压了仿佛千年的郁气与憾恨,
如同地火般骤然冲破了理智的桎梏,喷薄而出!
他的眼神不再是锐利,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悲愤的火焰,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穿金裂石般的力量,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历史长河最深处打捞出的沉重巨石,狠狠砸下:
“你还在执着于那些所谓的创造力与解放?!
你看不见吗?!
那建立在殖民与掠夺之上的文明,其每一寸辉煌都浸透着多少他族的血泪!
那鼓吹着普世价值的话语体系,其内核包裹着多少文化霸权的傲慢与偏见!
他们用坚船利炮轰开别人的国门,用所谓先进的文化强行改造他人的灵魂,
却反过来指责坚守自身传统者为落后、封闭!
这,就是你所欣赏的生命力?!”
他猛地一挥手臂,指向虚空,仿佛在指向那无形的、笼罩在世界之上的某种秩序:
“他们用几百年的时间,试图告诉我们,我们的文明是陈旧的,
是需要被改造的,是需要向他们看齐的!
可他们忘了!
忘了我们曾经引领风骚数千年!
忘了我们的先贤早就探索过宇宙的奥秘、人间的至理!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带着一丝沙哑的震颤,却更添磅礴气势:
“我们不需要向他们证明什么!
你所学的那些,不过是在他们设定的框架里打转,
如同井底之蛙,仰望着他们刻意让你看到的那一小片天空,
却不知井外有我华夏的万里山河,浩瀚星空!”
这最后的诘问,如同九天惊雷,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
彻底劈开了颜若初所有的心防。
她脑海中那些根深蒂固的西方理论、那些曾经奉若圭臬的学术框架,
在这饱含血泪与骄傲的惊天质问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殆尽。
她再也支撑不住,踉跄一下,后背完全靠在了冰冷的书架上。
她不再试图反驳,不再强忍泪水,
只是睁大了那双盈满水光的眸子,一瞬不瞬地、近乎失神地望着眼前这个仿佛与整个华夏文明悲欢融为一体的男人。
泪水,这一次毫无阻碍地、汹涌地夺眶而出,
顺着她光滑的脸颊肆意流淌,滴落在她精致的衣襟上,
也滴落在她曾经坚信不疑的认知废墟上。
那泪水里,不再有委屈,不再有羞愤,
只有被绝对真理击中的震撼,
只有对自身浅薄无知的幡然醒悟,
只有对凌默口中那煌煌华夏文明的无限向往与深深愧疚。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任由泪水奔流。
这一刻,
所有的骄矜、所有的学识、所有的背景,
都在凌默那携带着千年文明重量的犀利言辞面前,灰飞烟灭。
不是被说服,而是被征服。
彻底的,心悦诚服的,征服。
凌默那如同雷霆万钧的话语落下,阅览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剩下窗外隐约的风声,
以及……
颜若初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泣声。
她终于低下了那一直倔强扬起的头,长长的睫毛如同被雨水打湿的蝶翼,无力地垂覆下来。
晶莹的泪珠断了线般滚落,一滴接着一滴,顺着她白皙细腻的脸颊滑下,
有的滴落在她紧紧交握、指节发白的手上,
有的则洇湿了她胸前昂贵的小香风外套面料,留下深色的痕迹。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哭得无声,
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显得伤心欲绝。
那纤细的脖颈微微弯曲,形成一个脆弱而优美的弧度,仿佛不堪重负。
包裹在黑色丝袜中的双腿似乎也失去了支撑的力气,
让她不得不更紧地依靠着身后的书架,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我见犹怜的、被彻底击垮的柔弱姿态。
然而,她的内心,却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狂风巨浪!
错了……原来我一直都错了……
这个认知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剜刮着她的心脏。
她过去二十年所构建的知识体系、所引以为傲的学术视野,
在凌默那番携带着五千年文明重量的质问下,
显得如此可笑,如此狭隘,
如此……不堪一击!
她以为自己站在了思想的潮头,却不知自己一直是在别人划定好的池塘里扑腾。
他说的对……
我才是那只井底之蛙……
巨大的羞愧感几乎将她淹没。
她想起自己之前还在凌默面前侃侃而谈西方文明的优越性,
那种自信此刻回想起来简直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
扇得她脸颊发烫,无地自容。
她不仅浅薄,而且傲慢,
竟然用那点舶来的学识,去质疑一个底蕴如此深厚的文明!
原来……我们自己的文化,
竟然如此伟大,
如此深邃……
与此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与向往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凌默口中那“与天地参”的气魄,那“民为重”的理想,那历经磨难而不朽的生命力……
像是一扇从未向她敞开过的、通往无尽宝藏的大门,在她面前轰然打开!
她为自己身为华国人,却对此知之甚少、甚至一度轻视而感到无比的愧疚和心痛。
他……
他怎么会懂这么多……
他到底是谁?
最后,所有的思绪,都不可避免地汇聚到了那个如同神只般降临、又如同严父般将她彻底“摧毁”的男人身上。
他的形象在她泪眼朦胧中变得无比高大,无比神秘,也无比……吸引人。
那不再是演唱会上的惊才绝艳,
不再是江大讲堂的从容不迫,
而是一种背负着整个文明命运的、沉重而光辉的形象。
内心的狂风巨浪与外在的无声哭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娇躯微颤,泪落不止,仿佛要将所有的迷茫、羞愧、震撼与一种新生的渴望,都随着这泪水尽数流淌出来。
她就这样低着头,沉浸在自我崩塌与重建的巨大动荡中,无法自拔。
泪水依旧不听使唤地流淌,
颜若初能感觉到泪珠滑过脸颊的温热轨迹,
甚至有几滴咸涩的液体不小心沾到了她的唇边。
这种完全失控的、狼狈的哭泣,
让她在巨大的精神冲击之余,
一股强烈的羞窘和莫名的委屈再次涌上心头。
丢死人了……
颜若初,你真是太丢人了!
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从小到大,她何曾这样在一个男子面前如此失态过?
从来都是她优雅从容,让别人小心翼翼,
何曾像现在这样,被说得体无完肤,还被“气”得眼泪直流?
这要是传出去,她颜家大小姐的脸面往哪里搁?
都怪他!都怪凌默!
一股女儿家的娇嗔怨怼难以抑制地升起。
他怎么可以这样……一点情面都不讲!
说话那么重,那么凶……
明明之前还觉得他那么有才华,那么与众不同,
甚至……甚至对他有着难以言喻的好感。
可他倒好,辩论起来简直像个冷酷的暴君,
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像刀子一样,让她无所遁形。
哪有他这样的男人……
对着女孩子,也能这么咄咄逼人……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
虽然理智上明白凌默说的或许有道理,
甚至让她震撼折服,
但情感上,
那种被毫不留情“碾压”的体验,还是让她心里酸酸涩涩的。
她抽泣了一下,鼻尖红红的,
下意识地微微嘟起了唇瓣,
那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带着娇憨的埋怨姿态。
可是……可是他说的,好像又真的没错……
这矛盾的念头一出现,更让她觉得气闷。
连生气都生得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她只能一边任由泪水宣泄着复杂的情绪,
一边在心底暗暗嗔怪那个让她陷入如此境地的男人。
这种既被深深折服,又因被“粗暴”对待而感到委屈,
还觉得自己丢脸至极的复杂心绪,
缠绕在一起,让她哭得更加伤心了,
那微微抽动的肩膀,低垂的、布满泪痕的精致脸庞,
愈发显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胸中积郁千年的块垒仿佛随着那番慷慨激昂的言辞倾泻而出,
凌默只觉得心神为之一畅,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与舒泰感流遍全身。
他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仿佛连收藏馆内陈旧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几分。
然而,这畅快的心情在他目光落回颜若初身上时,戛然而止。
坏了。
凌默心中咯噔一下。
只见颜若初依旧靠着书架,低着头,双肩微微抽动,
那无声流泪的模样,与平日里优雅矜贵、光彩照人的颜家千金判若两人。
她脸上泪痕交错,眼圈和鼻尖都泛着楚楚动人的红晕,
精心打理的发髻也有些许凌乱,几缕发丝黏在湿漉漉的脸颊边,更添几分狼狈与脆弱。
恰在此时,颜若初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猛地抬起泪眼。
四目相对。
她那双被泪水洗涤过的眸子,此刻如同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
湿漉漉、水汪汪的,里面清晰地映照出他的身影。
那眼神复杂极了
——有尚未散尽的震撼与折服,
有认知被颠覆后的茫然无措,
但更多的,
是一种赤裸裸、毫不掩饰的……幽怨。
她就那样瞪着他,不是愤怒的瞪视,
而是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嗔怪。
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控诉: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把我弄哭,你满意了?”
这一眼,看似埋怨,却因着她此刻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姿态,
以及那眼底深处或许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与触动,
而显得风情万种,竟比任何直白的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凌默被她这幽怨又可怜,满含复杂风情的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滞。
方才辩论时的挥斥方遒、睥睨纵横的气势瞬间消散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罕见的、名为“无措”的情绪。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那些深刻的文化宏论在此刻完全派不上用场。
阅览室内,一时只剩下她细微的、未能完全平复的抽气声,
以及某种无声的、微妙难言的气氛在静静流淌。
凌默僵在原地,平日里挥洒自如、掌控全场的他,
此刻面对颜若初那无声的、饱含幽怨与风情的泪眼,
竟有些手足无措。
他那双能洞穿文明脉络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茫然,
甚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像是个不小心闯了祸的少年,与方才那个言辞犀利、气势磅礴的“文明斗士”判若两人。
颜若初将他这副罕见的窘态尽收眼底,
原本满心的委屈和羞恼中,
竟不由得生出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合时宜的好笑。
原来他也有这样的时候……
这念头一闪而过,让她心里莫名平衡了一点,
但她可不敢在脸上表露分毫,依旧维持着那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模样,
只是那瞪着他的眼神,嗔怪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娇媚。
凌默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目光扫到旁边阅览桌上的纸巾盒,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连忙伸手抽了几张纸巾,
动作甚至显得有些笨拙地递到颜若初面前。
“颜…颜小姐…”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带着一种试探性的缓和。
颜若初看着他递过来的纸巾,没有立刻去接,
只是用那双水盈盈的眸子继续望着他,仿佛在赌气。
凌默无奈,只好又上前一小步,犹豫了一下,
还是伸出手,轻轻扶住了她的手臂,想将她从倚靠书架的姿态中带起来。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意味。
手臂上传来的、隔着衣料的温热触感,让颜若初浑身微微一颤,
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他靠近的气息,他此刻笨拙的温柔,与他之前的咄咄逼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让她的心湖彻底乱了。
凌默扶她站好,见她依旧低着头,肩膀微缩,默默垂泪的样子,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他试图打破这尴尬又有些暧昧的气氛,搜肠刮肚地想找个话题,结果脱口而出的竟是:
“你……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怎么……哭了?”
这话一出,
颜若初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连哭泣都立刻停止了。
他……他居然问出这种话?!
颜若初内心顿时娇嗔不已,
一股无名火混着强烈的委屈再次涌上心头。
这个木头!
这个呆子!
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你那些像刀子一样的话!
因为你那么凶!
现在居然装作不知道?!
她气得真想跺脚,可残存的理智和名媛的修养让她硬生生忍住了。
她只能再次用那双盈满水光的眸子狠狠瞪了凌默一眼,
这一次,眼神里的幽怨和娇嗔几乎要满溢出来,
还带着一丝“你居然还敢问”的控诉。
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纸巾,
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起伏,
显然是被他这句完全不在点子上的“关心”给气得不轻,也羞得不轻。
凌默看着她背过去的、微微颤抖的纤细背影,更加茫然了。
他说错什么了吗?
他好像……只是关心一下?
怎么她好像更生气了?
颜若初用纸巾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
但嗓音还带着刚哭过的软糯与一丝沙哑,
她抬起那双依旧水光潋滟的眸子,幽怨地瞥了凌默一眼,语气复杂地低声道:
“凌先生……
您的这套理论,
真是……
真是扎实得让人无从反驳,震慑人心呢。”
这话里,有真心实意的折服,却也藏着一丝被他“欺负”狠了之后的埋怨和无力感。
凌默看着她这我见犹怜又带着点小情绪的模样,听着她这似是夸奖又似是控诉的话,
一时也分辨不出她是真心赞誉还是余怒未消。
他本就不擅长处理这种细腻的情感纠葛,此刻更觉得思绪有些纷乱。
他抬眼看了看窗外,夕阳的余晖已几乎散尽,天色正迅速暗沉下来。
收藏馆内的光线也变得愈发朦胧。
他下意识地不想再继续这让他有些无措的氛围,便顺着本能说道:
“不早了。”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颜若初身上,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和略显凌乱的发丝,
想起她哭了这么久,消耗肯定很大,于是很自然地接了一句:
“饿了吧?”
颜若初正暗自嗔怪他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突然听到他这声带着些许关切的询问,心头猛地一跳。
他……他这是在关心我?
难道开窍了,知道刚才太过分,想请我吃饭赔罪?
一丝隐秘的欣喜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间漾开浅浅的涟漪。
她甚至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鬓边的碎发,
微微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那一点点期待的光芒,
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
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羞赧,等待着他的下文。
然而,凌默的下一句话,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她刚刚升起的小小火苗。
只见凌默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仿佛确认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然后非常自然地说道:
“我也饿了。”
他抬手看了看时间,语气平常得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我也饿了,我先走了,去吃饭了。”
说完,他甚至还对颜若初礼节性地点了点头,算是告别,
然后便真的转身,迈开步子,朝着阅览室外走去,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停留。
颜若初彻底僵在了原地,手里还捏着那张被泪水浸得有些柔软的纸巾,
脸上的表情从微妙的期待瞬间冻结,转为一种混杂着惊愕、难以置信和被戏弄了的羞恼。
她那双刚刚被泪水洗涤过的眸子瞪得大大的,里面写满了“怎么可能?”。
他……他就这么走了?!
不是要请我吃饭吗?!
就算不请,客套一下问问“要不要一起”难道不是基本的礼貌吗?!
我也饿了,我先走了?!
这算什么?!汇报行程吗?!
还是在她面前炫耀他可以去吃饭了?!
一股比刚才被他辩驳到无地自容时更加强烈的委屈和羞恼,像火山爆发般猛地冲上头顶。
她气得脸颊瞬间绯红,如同染上了最艳丽的胭脂,贝齿紧紧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握着纸巾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这个凌默!
他根本就不是木头!
他是块石头!
不,是块又硬又钝、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顽铁!
自己刚才居然还因为他一句“饿了吧”就心弦微动,生出些许期待,
自己真是……真是蠢透了!丢死人了!
凌默是真不懂吗?
怎么可能。
他并非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年,
恰恰相反,他拥有着跨越时空的深邃洞察力。
颜若初那细微的表情变化,从期待到惊愕再到羞恼,
以及那声带着鼻音的、软糯的“嗯”,
他岂会察觉不到?
正是因为他太清楚了,
清楚自己刚才那番如同风暴般的言论给这位从小被捧在手心的千金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清楚她此刻情绪的脆弱和复杂,
也清楚那句“饿了吧”之后可能引向的、他暂时不想面对的发展
——或许是带着补偿意味的晚餐,
或许是更多需要小心应对的情绪,
或许是某种他无意在此刻深入牵扯的暧昧。
刚才那场辩论,他酣畅淋漓,却也意识到自己对一个女子似乎过于“凶狠”了些。
此刻阅览室内气氛微妙,她梨花带雨、幽怨含嗔的模样,
比任何精妙的学术问题都更让他感到难以招架。
他擅长应对思想的交锋,却不擅长处理这样细腻纠葛的情感场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个念头瞬间占据上风。
与其陷入可能更加尴尬和难以脱身的境地,不如干脆利落地切断这微妙的氛围。
所以,他选择了最直接、最“不解风情”的方式
——像个彻头彻尾的钢铁直男,假装完全没接收到任何暗示,
用“我也饿了,我先走了”这样近乎“汇报行程”的直白语句,
强行给这场意外的邂逅画上一个略显生硬仓促的句号。
这并非迟钝,而是一种基于利弊权衡后,近乎本能的“避险”反应。
他转身离开的步伐看似从容坚定,
唯有他自己知道,
背后那道混合着惊愕、羞恼和难以置信的目光,
如同实质般烙在他背上,
让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气鼓鼓的娇嗔模样。
麻烦。
他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脚下的步子却迈得更快了,
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他首次感到有些“棘手”的战场。
至于那位颜大小姐会怎么想……
暂时不在他此刻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以及思考即将到来的京都之行。
凌默正为自己那略显“渣男”的脱身方式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刚转过两排高大书架形成的拐角,准备走向出口,
却猛地刹住了脚步,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前方不远处,另一排书架旁的阴影里,竟齐刷刷地站着、或半蹲着六七个人!
他们一个个屏息凝神,眼睛却如同探照灯般炯炯有神,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这几人中有穿着馆员制服的中年人,也有看起来像是研究员的年轻学者,
甚至还有两个抱着笔记本、看起来像是学生模样的小姑娘。
此刻,那两个小姑娘眼睛红红的,鼻尖也泛着红,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显然是刚刚哭过,
但她们的眼神却异常明亮,里面充满了极致的震撼与一种近乎虔诚的激动。
而站在最前面的,正是之前为凌默办理阅览手续、气质儒雅的收藏馆馆长!
他此刻也是面色潮红,胸口微微起伏,看向凌默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有震撼,有钦佩,有激动,甚至还有一丝如梦初醒的恍惚。
凌默被这突如其来的“伏击”弄得一怔,
尤其是在对上那几双写满了“我们什么都听到了”的眼睛时,
即便以他的定力,耳根也忍不住微微发热。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迅速拉低了帽檐,试图遮住自己大半张脸,
心中暗呼失策,光顾着和颜若初“交锋”,竟没察觉到隔架有耳!
馆长见状,立刻快步上前,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明显的颤抖,
他紧紧握住凌默的手,用力晃了晃:
“凌…凌先生!
失礼了,实在失礼了!
我们…我们刚才…唉!”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小刘他们刚好在附近整理资料,听到
您…您的高论,
实在忍不住…
我们就…就冒昧在此聆听了片刻!”
他身后一个年轻馆员也激动地补充道:
“凌老师,您说的太好了!
真的!
我…我从来没想到,我们自己的文化,
竟然…竟然这么伟大!
这么有力量!”
他说着,眼圈也忍不住红了。
那个眼睛红红的小姑娘更是带着哭腔,用力点头:
“凌先生,您骂得对!
我们以前…以前好像真的有点身在宝山而不自知…谢谢您!
谢谢您让我明白了!”
她说着,竟然对着凌默微微鞠了一躬。
馆长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澎湃的心潮,看着凌默,眼神无比郑重:
“凌先生,今日一席话,真是振聋发聩,令我辈汗颜,也更感振奋!
您这不是在辩论,您这是在为我们找回文化的根骨和脊梁啊!
惊为天人!真是惊为天人!”
这六七个人围拢过来,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那份发自内心的感动、震撼与钦佩,却如同实质般将凌默包围。
他们听到了全部,从激烈的文化交锋,到凌默那石破天惊的文明宣言,再到最后那略显仓促的收场…
凌默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激动不已的面孔,
感受着他们话语中的真诚,
原本因为被“围观”而产生的那一丝尴尬悄然消散,
心中反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慰藉。
看来,他刚才那番“不吐不快”,并非毫无意义。
文明的“火种”,似乎已经在不经意间,点燃了另一些人的心田。
他拉低的帽檐下,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牵动了一下。
颜若初原本还沉浸在羞恼和气闷中,独自生着闷气,
忽然听到书架另一边传来嘈杂而激动的人声。
她心中一惊,也顾不得自己的小情绪了,
连忙快速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发丝和衣裙,
做了一次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这才迈步跟了过去。
一转过书架,看到那围拢着的六七个人和被围在中心、帽檐压得低低的凌默,
她先是一愣,随即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们的对话,竟被旁人听去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赧再次袭上心头,
但更多的,是一种下意识想要靠近凌默的冲动。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快步走到凌默身边,轻轻挨着他站定,
仿佛那里就是最能让她感到安心和受到庇护的避风港。
她微微垂着眼,没有去看那些围观者好奇和探究的目光,
只是用这种方式无声地宣告着自己的立场和与凌默的“亲近”。
馆长和几位馆员看到颜若初过来,并且如此自然地紧挨着凌默,
眼神中都闪过一丝了然和善意的微笑,自动为她让开了一点空间。
“凌先生,”
馆长再次恳切地开口,眼神充满期盼,
“今日听闻高论,实在三生有幸!
不知…不知能否请您留下墨宝,以作纪念,
也让我等能时时瞻仰,警醒自身?”
他身后几人也都眼巴巴地望着凌默,那两个小姑娘更是双手合十,一脸祈求。
凌默看着众人真诚而热烈的目光,又瞥了一眼紧挨着自己、似乎还有些紧张的颜若初,略一沉吟,便点了点头:
“也好。”
众人顿时喜出望外。
馆长立刻亲自去取来上好的宣纸、笔墨砚台,在一张空闲的阅览桌上铺开。
就在凌默准备研墨时,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却先他一步伸了过来,轻轻按在了墨锭上。
是颜若初。
她抬起眼,看了凌默一眼,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光,轻声道:
“我来吧。”
她执起那方古墨,姿态优雅而娴熟地往砚台中注入少许清水,
然后腕力均匀地、一圈圈研磨起来,动作如行云流水,
带着一种古典的美感。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委屈哭泣的女孩,也不是那个激烈辩论的学者,
而是如同一位红袖添香、伴读左右的知音。
凌默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
待墨浓淡适中,凌默拈起那支狼毫笔,笔尖饱蘸浓墨,略一凝神,便落笔于宣纸之上。
笔走龙蛇,铁画银钩,
依旧是那力透纸背的熟悉笔迹,
写下的却不再是具体的诗词,而是一句振聋发聩的箴言:
“文明有根,方能参天;
心中有火,可照前路。”
落款:凌默。
十六个字,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与他今日所言相互印证。
“好!写得好!”
馆长激动地抚掌,眼眶再次湿润。
众人也纷纷围拢过来,看着那墨迹未干的字迹,
感受着其中磅礴的精神力量,个个激动不已,如获至宝。
颜若初站在一旁,看着凌默挥毫的侧影,
看着那跃然纸上的字句,再感受到周围人对凌默那发自内心的尊崇,
之前那点小小的委屈和嗔怪,早已烟消云散,
心中只剩下满满的、与有荣焉的骄傲,
以及一种难以言说的、悄然滋长的情愫。
她悄悄弯起了嘴角。
馆长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双手托起那张墨宝,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调:
“凌先生,
这幅字,
我们一定精心装裱,就悬挂在收藏馆入口最显眼的位置!
让每一位进来的同道,都能感受到这份精神气魄!”
凌默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这时,那几位馆员和年轻学者,
包括那两个眼睛还红红的小姑娘,
都迫不及待地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甚至
有些是随手找来的便签纸,满怀期盼地请求凌默签名。
凌默没有丝毫不耐,接过笔,一一为他们签名。
他并非简单地写下名字,
而是根据每个人的气质和刚才交流的细微印象,
略一思索,在签名旁都附上了一句简短却贴切的祝福或寄语。
给那位激动不已的馆长,
他写下:
“文脉绵长,守正创新。”
给那位年轻的研究员,
他写的是:
“格物致知,不忘初心。”
给那两个感动落泪的小姑娘,
则写了:
“心中有光,脚下有路。”
每一句都如同点睛之笔,深深印入接收者的心坎里。
拿到签名的人无不珍而重之地收好,脸上洋溢着难以言表的感动和兴奋,
看向凌默的眼神充满了感激与崇敬。
这时,一位戴着眼镜、学者气质的馆员鼓起勇气,上前一步,语气恭敬又带着试探地问道:
“凌老师,
您…您今天关于文明传承与东西方文化比较的论述,实在是振聋发聩,意义深远。
不知…不知我们是否可以将您今天谈话的核心内容整理出来,
在不涉及您隐私的前提下,在馆内学术通讯或者合适的平台上发表?
我们希望能让更多人受益于您的真知灼见!”
凌默闻言,沉吟了片刻。
他看了一眼身旁安静伫立、目光始终追随着他的颜若初。
今日这场辩论,起因于她,过程激烈,甚至惹得她落了泪,
虽然核心是思想交流,但毕竟涉及两人之间的互动。
他收回目光,看向那位馆员,平静地说道:
“内容可以整理发表。
不过,”
他语气顿了顿,带着不容置疑的明确,
“请不要提及颜小姐在场,也不要涉及任何与她相关的细节。”
这话一出,众人先是一愣,随即都露出了了然和敬佩的神情。
这是凌默在保护颜若初的隐私,避免她因为今日之事而被不必要的舆论关注或打搅。
颜若初站在他身侧,清晰地听到了他的话。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凌默那线条冷峻的侧脸,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触动了。
他……他竟然想到了这一点……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
驱散了所有残存的委屈和羞恼,
只剩下满满的、被细心呵护的熨帖感。
她看着他从容应对众人的身影,看着他明明光芒万丈却依旧冷静自持的模样,
再想到他此刻不动声色却周到细致的保护……
这哪里是块不懂风情的木头?
这分明是……
心思深沉如海,却又在细节处藏着温柔的……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脸颊有些发烫,慌忙低下头,掩饰住嘴角那抑制不住向上扬起的甜蜜弧度。
心底那点小小的埋怨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珍视的、隐秘的欢喜。
凌默处理完签名和请求,再次与馆长等人点头致意,便不再停留,转身向出口走去。
这一次,颜若初没有任何犹豫,也立刻迈步,
紧紧跟在他身侧,仿佛一只终于找到了归途的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