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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五千字奉上!)

第二天,凌默准时去上《现代文学史》课程。他觉得这门课对自己很有帮助,能系统了解这个平行世界的文学发展脉络和主流思潮,避免自己未来的创作出现太大的时代背景偏差。

教室比昨天开班会的小教室稍大一些,但人也多了不少。

凌默到的时候,座位已经坐了七七八八。

他习惯性地走向后排,看到一个空位便坐了下来。

刚放下书包,一抬头,发现前面坐着的那个背影异常熟悉

——线条优美的天鹅颈,一丝不苟盘起的发髻,正是昨天在开学典礼上坐在他旁边又换走的隋缘。

隋缘似乎也感觉到身后有人坐下,下意识地微微侧头用余光瞥了一眼。

当看到是凌默时,她那精致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迅速转回头,背脊似乎挺得更直了一些,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更强了。

她心里恐怕又在想:“怎么又是他?上课也坐我后面?故意的吗?”

这完全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凌默只是随意找座,根本没留意前面是谁。

上午的课程结束,凌默随着人流前往食堂。

星海文学院的食堂虽多,但经过学生们口耳相传和长期实践,公认味道最好、性价比最高的还是第二食堂,学生们亲切地称之为“二饭”。

二饭是一座很大的两层建筑,窗明几净。

一到饭点,人声鼎沸,充满了生活气息。

学生们拿着餐盘,在各个窗口前排队,挑选着自己喜欢的菜品,然后刷校园卡支付。

大厅里摆满了四人位的长桌,配着固定的长条板凳。

凌默打了份简单的两荤一素,正找位置时,忽然听到一个欢快的声音:

“曾师兄!好巧呀!”

他抬头,看见苏萌萌和她的几个室友正端着餐盘,笑嘻嘻地站在不远处。

苏萌萌眼睛弯成了月牙,热情地朝他挥手。

凌默戴着帽子,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嗯,巧。”

由于帽檐的遮挡和苏萌萌室友们站的角度,她们并没完全看清凌默的正脸,只觉得这是个气质有点冷、但好像跟萌萌很熟的师兄。等凌默走开后,室友立刻围住苏萌萌,小声打趣:

“哟~萌萌,什么时候认识的师兄呀?看起来还挺酷的嘛!”

“就是就是,还跟你打招呼呢!快从实招来!”(注·那天和苏萌萌一起的女生是苏萌萌的同学,不是室友,所以室友并不认识凌默)

苏萌萌脸一红,嗔怪道:

“哎呀你们别瞎说!就是前天帮过我们忙的一个师兄而已!快吃饭啦!”

但嘴角那抹藏不住的笑意却出卖了她。

下午有一节选修课结束后,凌默直接来到了学校的图书馆。

他需要为《士兵突击》查阅一些更专业的资料,比如当代华国的陆军编制结构、新兵连的训练大纲、日常作息等等。

虽然故事核心是人物成长,但他希望这些细节能尽可能真实可信,经得起推敲。

图书馆内部空间宏大,书架高耸,充满了书香和宁静的学习氛围。

凌默在公共检索电脑前忙碌了一阵,记下了几本可能相关的书籍的索书号,然后步入了如同迷宫般的高大书架区。

他按照索引,很快找到了军事社科类区域。

他的目标——《现代陆军步兵训练纲要概述》就在眼前,但问题来了,这本书被放在了书架的最顶层。

凌默身高一米八几,在普通人里算高的了。

他伸直手臂,踮起脚尖,手指尖却只能勉强碰到书脊的底部,根本无法用力将其抽出来。那书架对于普通学生来说,确实设计得过高了。

他左右看了看,想找个垫脚的东西,但附近并没有供读者使用的脚踏。

他不信邪地稍微跳了一下,结果手指只是把书顶得更往里了一点,还是差之毫厘。

就在他考虑是不是要去服务台求助工作人员时,一个温和又带着一点关切和书卷气的声音从他身后稍低的位置传来:

“同学,需要帮忙吗?”

凌默回头,看到一个女生正仰头看着他。

她怀里抱着一摞厚厚的、看起来颇有年头的古籍资料,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略显笨重的黑框眼镜,几乎遮住了她小半张脸。

她有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皮肤白皙,头发简单地扎成一个低马尾,几根不听话的发丝翘在耳边,显得有点不修边幅,却透着一股沉浸学术的专注和一种略显憨直的气质,镜片后的眼睛清澈明亮,透着真诚和乐于助人的光芒。

“呃,是的,”

凌默有点不好意思地指指头顶那本书,“那本书,《现代陆军步兵训练纲要概述》,我拿不到。”

女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了然地点点头:

“哦,这本啊。

这一区的顶层书架是有点高,设计不太合理。你等一下”

她说着,非常自然地将怀里那摞沉甸甸的古籍资料像交付一件寻常物品一样,不由分说地塞到了凌默怀里,“帮我拿一下。”

凌默下意识地接住这突如其来的“重担”,愣了一下。

只见这位眼镜同学左右看了看,然后非常熟练地走到不远处墙边,拖来了一个图书馆专用的、带滚轮的矮脚梯。

她动作略显笨拙但又异常坚定地爬了上去,轻松地拿到了凌默想要的那本书。

她利落地走下梯子,从凌默怀里换回自己的那摞宝贝资料,然后将《现代陆军步兵训练纲要概述》递给他,整个过程流畅自然,仿佛这是图书馆里每天都在发生的寻常互助。

“给你,是这本吧?”

她推了推因为动作而滑到鼻尖的眼镜。

“是的,太谢谢你了”

凌默连忙道谢,对这位同学雷厉风行又有效的帮助感到有些惊讶。

“不客气。

这一片我常来泡着,经常要帮人拿书或者自己爬梯子。”

她笑了笑,目光自然地落在他手里的书上,好奇地问:

“《现代陆军步兵训练纲要概述》?同学你是国防生?还是军事爱好者?”

凌默早已准备好说辞:

“不是,我是文学院的。

最近……想写点东西,需要了解一些背景知识,确保细节不出错。”

他晃了晃手中的书解释道。

“文学院?写东西需要看这个?”

厚厚的镜片后闪过一丝极大的兴趣和好奇,

“是写军事题材的小说吗?现实主义风格的?”

凌默没想到对方这么敏锐,只好点头承认:

“嗯,算是吧。想尽量写得真实一点。”

“厉害!”

她由衷地赞叹了一句,镜片后的眼睛亮了起来,

“现在很少有人为了写小说这么下功夫考据了。

这本书偏理论和条令,如果你需要更细节的、带点实践体会和人情味儿的东西,或许可以看看旁边那排《军事史研究》的过刊合订本,里面有些老兵的回忆录和口述历史,可能会更生动,更有参考价值”她热心地给凌默指了一个方向。

凌默没想到还能有意外收获,再次真诚感谢:“太好了,谢谢!真是帮大忙了!”

“没事儿,举手之劳,资源共享嘛。”

她爽朗地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显得那副笨重眼镜都可爱了几分,“对了,我叫林菲,历史系大三的。

你要是在找资料时还有什么找不到的,或者需要推荐,可以来这边找我,我下午一般都在这个区啃这些老古董。”

她拍了拍自己怀里那摞书。

“我叫曾阿牛,文学院的研究生。今天真的多亏你了,林菲同学。”

凌默礼貌地自我介绍。

“咦,还是研究生师兄啊,曾师兄,加油写哦!期待能看到你的大作!”

林菲抱着她的书,笑着鼓励了一句,然后便转身走向历史文献区的深处,身影很快消失在层层叠叠的高大书架之后。

凌默拿着书和刚刚得到的宝贵指点,心满意足地想找个安静的位置坐下细看。

他看到一个靠窗的长桌光线很好,而且对面只有一个女生正低头看书,显得很安静,便轻轻走过去,在她对面的空位坐了下来。

他完全沉浸在获得资料的喜悦中,拿出笔记本和笔,开始一边认真翻阅《现代陆军步兵训练纲要概述》,一边专注地做笔记,偶尔遇到不解之处还会蹙眉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完全没注意到对面女生的表情和细微动作。

坐在他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白天刚在课堂上见过、并且产生了小小误会的同班同学——隋缘。

隋缘起初感觉到有人在对面的空位坐下,只是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

认出是班上那个新来的、名字土气、在开学典礼上表情古怪的旁听生“曾阿牛”时,她没太在意,只觉得有点巧,便继续低头看自己的《欧洲文艺理论批评史》。

但过了一会儿,她发现这个“曾阿牛”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时不时会抬起头,目光似乎……是看向自己这个方向?

其实凌默是在无意识地看向窗外思考段落,他还时不时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表情时而严肃时而恍然,其实是在记录军事要点和构思情节。

隋缘的眉头渐渐蹙了起来。她长得漂亮,气质出众,从本科到现在没少被各种男生以各种方式搭讪或暗中关注。

这种先是上课坐后面,下课又“巧合”地出现在同一个图书馆,还坐在对面,假装看书实则可能是在偷看她的行为……她下意识地就把凌默归为了这一类“别有用心”的追求者。

她心里泛起一丝不耐烦和厌烦:“真是……阴魂不散。

上课就坐后面,下课还追到图书馆来?能不能有点分寸,让人安安静静看会儿书?”

她合上书页,故意弄出一点不大不小的声响,然后拿起自己的书本和水杯,带着一丝清晰可辨的不悦,起身离开了座位,换到了一个离凌默很远、靠墙的角落位置。

凌默完全没察觉到这些丰富的心理活动和明显的拒绝信号。

他甚至没注意到隋缘什么时候走的,更没听到那声带着情绪的合书声。

他正全神贯注地琢磨着怎么把“单兵战术基础动作”和“部队日常管理条例”写得既专业准确又能为人物和故事服务呢。

直到他感觉脖子有点酸,抬起头活动一下颈椎时,才发现对面已经换了一位戴着眼镜、正认真做着摘抄的男同学。

“哦,换人了啊。”

他完全没多想,只觉得可能是之前的同学看完了书离开了。

他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心情愉快地继续低头投入他的“军事研究”大业之中,对刚刚发生的误会一无所知。

过了一会儿凌默看的有点累了,想换换口味,于是去了其他阅览室

图书馆的珍本阅览室,时间在这里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

空气中混合着陈旧纸张、皮革装订线和淡淡樟木的醇厚气息。

光线从高处的气窗落下,在宽大的红木桌面上投下安静的光斑。

凌默坐在长桌的一侧,面前摊开着一本这个世界的古典文学理论着作,眉头微蹙。书中的观点在他这个经历过文学爆炸的穿越者看来,总显得有些隔靴搔痒,未能触及真正的核心。

他习惯性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偶尔停顿,指尖无意识地敲击桌面,流露出一种沉浸式的思索,甚至带点不易察觉的批判性。

过了一会儿,一位头发银白、衣着整洁的老教授缓步走了进来,坐在了凌默的正对面。

老人动作舒缓,自带一种沉静的气场,他取出老花镜和几份厚厚的笔记,很快也沉浸到阅读中,只有偶尔翻动纸张的轻微声响。

阅览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凌默读得有些烦闷,书中一段关于“诗意”的论述在他看来过于苍白。

他合上书,轻轻吐了口气,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前方片刻。

然后,他像是要梳理自己的思绪,又像是某种下意识的排遣,拿过旁边的空白草稿纸和那支熟悉的墨囊钢笔。

他下意识地用极其流利优美的行书,写下了一句能精准表达他此刻对“诗意”理解的句子: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笔尖沙沙作响,在极致的安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写得专注,并未留意到对面的老教授在他落笔后不久,翻页的动作就停滞了。

老教授的目光,透过老花镜片,锐利而惊讶地投注在凌默笔下的那张纸上。

那字体,是他从未见过的风骨与神韵,矫若惊龙,洒脱不羁。而那诗句本身……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老教授在心中默念,苍老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撼。

这短短十个字,没有任何华丽辞藻,却瞬间在他脑海中构建出一幅辽阔、苍茫、寂静而又充满力量的边塞画卷!

那种极致的简洁和精准的画面感,那种磅礴的意境,与他刚刚阅读的那些繁复却空洞的理论形成了鲜明得近乎残酷的对比。

这是何等的手笔!何等的境界!

凌默写完,似乎心情舒畅了些,放下笔,准备继续看书。

他一抬头,恰好对上了老教授灼灼的目光。

那目光中充满了惊异、探究,以及一种近乎饥渴的欣赏。

凌默心中微微一凛,意识到自己可能又“出格”了。他下意识地想将那张草稿纸收起来。

“年轻人,请等一下”

老教授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他伸出手指,轻轻虚点了一下那张纸,

“冒昧问一句,这……是出自哪本典籍?”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略显沙哑,眼神紧紧盯着凌默,仿佛怕错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凌默动作一顿。

面对一位明显是学界泰斗的长者,他无法像对待同学那样简单敷衍。

他沉默了一下,避重就轻地回答:

“只是偶有所得,让您见笑了。”

“偶有所得?”

老教授重复了一遍,脸上的惊讶之色更浓。他仔细地打量着凌默,眼前的年轻人气质沉静,眼神清澈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疏离和深邃。

“这样的诗句,这样的笔法……绝非寻常偶得所能概括。

孩子,你是哪个专业的学生?我姓陈,在国学院任职。”

凌默知道无法再隐藏,只得恭敬地回答:

“陈教授您好。我是旁听生,曾阿牛”

“旁听生?”

陈教授更加惊讶了,他推了推老花镜,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再次落在那张纸上,像是要把它看穿一样,

“曾阿牛……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你这诗句,这字体……师承何处?”

凌默感到一丝为难,他无法解释来源,只能保持沉默,微微垂下目光。

他的沉默在陈教授看来,却成了一种低调和谦逊。

老教授没有再追问师承,而是深吸了一口气,指着那句诗,语气变得无比郑重: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好!

极好!一字不可改!寥寥十字,意境全出!这才是真正的诗,真正的‘诗意’!”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轻轻用手指叩击着桌面:

“我们研究了半辈子诗,争论了无数理论,却不及你这十字来得透彻!

孩子,你……你能否再为我写一遍?就用你这笔法。”

老人的眼中充满了纯粹的、对极致文学之美的渴望与尊重,没有任何质疑,只有发现瑰宝的欣喜。

凌默看着老教授真诚而激动的神情,那是一种对真正艺术的赤子之心。

他无法拒绝。

而且不是用毛笔字写,他也不怕别人能够通过字迹看出来。

他点了点头,重新铺开一张纸,凝神静气,再次运笔。

这一次,他写得更加认真,将行书的飘逸与诗句的苍茫完美融合。

陈教授屏息凝神,看着一个个充满生命力的字在凌默笔下诞生,眼中光芒闪烁,仿佛在见证某个奇迹。

笔停。

墨迹未干,在安静的光线下泛着微光。

陈教授久久凝视,最终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了却一桩心愿。

他再看向凌默时,目光已截然不同,充满了赏识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慨。

“后生可畏啊……”

他轻声感叹,没有再多问任何让凌默为难的问题,只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墨宝挪到自己面前,像是对待一件珍贵的文物,

“曾阿牛,是吗?我记住你了。

以后若在学业上有什么疑难,随时可以来国学院找我。”

这并非客套,而是一种郑重的认可。

凌默看着老教授珍重的样子,心中那份穿越以来的孤寂感,似乎被这跨越年龄的、基于纯粹文学欣赏的理解,稍稍驱散了一些。他微微躬身:“谢谢教授。”

陈教授点点头,不再多言,重新戴好老花镜,但目光却不再专注于自己的笔记,而是时不时地会飘向对面那个沉静的年轻人,眼中充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奇与思索。

阅览室再次恢复了安静,但一种无声的、充满知性震撼的涟漪,已在两人之间悄然荡开。

陈教授珍而重之地将凌默写下诗句的纸张放在一旁,却并未立刻回到自己的研究中。

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凌默身上,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探究与热切。

那十个字带来的震撼余波未平,他仿佛在凌默身上看到了一层迷雾,既想拨开,又怕惊散了这难得的灵光。

他沉吟片刻,决定换个方式。

他从自己的笔记中抽出一页复印件,上面是一首残缺的古诗,缺失了最后两句,旁边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推测和注释,显然是他正在研究的课题。

“阿牛,”

陈教授的声音比刚才更温和,像是怕吓到他,“正好遇到你,我有个不情之请。

这是我近日研究的一份残卷,缺失了收尾之句,意境到此戛然而止,殊为遗憾。学界对此有多种推测,但总觉得差强人意,未能尽显其悲慨苍凉之韵。”

他将复印件轻轻推到桌子中间,指尖点在那残缺之处。

“不知……以你的感觉,此处当如何接续,方能不负前文?”

陈教授补充道,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但更多的是一种纯粹的学术探讨和对其才情的试探。

“不必拘泥,只说说你的直觉感受即可。”

他并未指望凌默能立刻补全——这毕竟是严谨的学术工作。

但他想看看,这个能写出“大漠孤烟直”的年轻人,其文学直觉和意境把握能力究竟能到何种地步。这更像是一个前辈对惊艳后辈的一次随性考较。

凌默的目光落在残诗上。

前面的诗句描绘的是一场惨烈大战后的荒芜战场,落日余晖,断戟沉沙,悲风呼啸,意境开阔而沉痛。

缺失的结尾需要将这种悲凉推向高潮,并给予一个收束。

他的大脑再次自动检索。

几乎是瞬间,一句同样描绘战场悲凉,且意境无比契合的诗句浮现出来

——那是他故乡一位诗人梦绕魂牵的叹息。

他抬起眼,看到陈教授那双充满智慧与期待的眼睛正望着自己。

拒绝似乎不妥,而且,这首诗的残缺确实让他也觉得有些遗憾。

他再次拿起笔,没有过多犹豫——在他看来,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他在一张新的草稿纸上,依旧用那令人惊艳的行书,缓缓写下了两句: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笔尖沙沙,字字清晰。

这一次,陈教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逐渐成形的诗句,脸上的肌肉似乎僵硬了,拿着老花镜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当凌默写下最后一个“人”字,放下笔时,阅览室里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沉默。

陈教授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塑,一动不动。他的目光死死地胶着在那两行诗上,嘴唇无声地嗫嚅着,反复默念。

“可怜无定河边骨……”

(那些早已化为河边白骨的将士……)

“犹是春闺梦里人……”

(却依然是家乡妻子春闺梦中思念的鲜活爱人……)

没有直接描写战场的血腥,没有声嘶力竭的哭喊,只是用这样一个残酷而温柔的对比,将战争的悲剧性推向了极致!一种锥心刺骨的悲凉,一种跨越生死的巨大哀伤,扑面而来!

这不仅仅是补全,这是升华!是点石成金!

比起刚才那幅辽阔的边塞画卷,这两句诗带来的是一种直击灵魂的情感穿透力!

“呃……”陈教授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的哽咽。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仿佛刚从水里被捞出来,眼眶竟有些不受控制地泛红。

他缓缓抬起头,再次看向凌默,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那不再是看一个有才华的后辈的眼神,而是仿佛在看某个……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存在。

震惊、难以置信、甚至带上了一丝敬畏。

“这……这……”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无比,竟一时组织不起语言。

他指了指那两句诗,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最终长长地、沉重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阿牛啊阿牛……”

他摇着头,语气充满了无尽的感慨,

“你……你真是……一次次让我……让我……”

他“让我”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最终,他放弃了,只是用手指重重地点了点那两句诗,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

“千古绝唱!这才是真正的千古绝唱!与之相比,我们所有的推测……都成了笑话!徒增笑耳!”

他不再询问出处,不再探讨师承。因为任何询问在这两句诗面前,都显得多余而苍白。

老人靠在椅背上,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不少力气,但又异常兴奋,眼神灼灼生光,反复品味着那十四个字,每一次默念,都带来新的震撼。

凌默看着教授如此剧烈的反应,沉默了一下,只是淡淡地说:

“学生妄言,希望能对教授有所启发。”

“妄言?启发?”

陈教授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苦笑一下,随即郑重地看着凌默,

“孩子,你这可不是妄言。你这是……点醒了梦中人啊!”

他小心翼翼地将凌默新写的这张纸和之前那张并排放在一起,如同收藏着无价之宝。

然后,他非常认真地对凌默说:

“以后,若有人问起这两句,便说是你的感悟。

它们……值得拥有一个作者,哪怕只是一个名字。”

这几乎是在默认凌默的“所有权”,是一种极高的、甚至带有保护意味的认可。

凌默再次微微躬身,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陈教授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心中波澜万丈。

这个年轻人,究竟还藏着多少这样的惊世之才?

这一次小小的“考较”,结果却是他这位老教授,被一个旁听生,再次结结实实地、彻底地震惊了。

阅览室内,陈教授仍沉浸在凌默那两句诗带来的巨大震撼中,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两张写着“大漠孤烟直”和“可怜无定河边骨”的草稿纸收拢,轻轻压在自己笔记本下,脸上的激动与深思尚未完全褪去。

他看凌默的眼神,已带上了一种近乎于发现瑰宝的珍视。

就在这时,他的两位博士生——周文轩和张婧走了进来。

周文轩衣着讲究,神态自信,一进来目光就落在身旁气质文静秀美的张婧身上。

张婧则礼貌地向教授问好,目光略带好奇地扫过坐在教授对面的陌生年轻人凌默。

“教授,您找我们?”

周文轩声音明朗,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嗯,”

陈教授从复杂的情绪中回过神,指了指旁边的座位,

“先坐。

正好,给你们介绍一下。”

两人坐下后,陈教授指向凌默,语气平和但隐含深意地介绍道:

“这位是曾阿牛,目前在学校做旁听学习。”

然后他对凌默说:

“阿牛,这两位是我的博士生,周文轩,张婧。”

凌默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表情依旧平淡,没有多余的话。

周文轩快速打量了一下凌默,旁听生的身份让他心中那点微小的疑虑散去,转而升起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他笑着对凌默点了点头,态度看似友好,实则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

张婧则出于礼貌,也对凌默微笑了一下。

她的目光在凌默那异常平静的脸和面前那本合上的笔记本上停留了一瞬,觉得这个旁听生气质有些特别,但也没多想。

陈教授看着自己的两位高足,沉吟了一下,说道:

“文轩,小婧,学术之道,贵在兼收并蓄,永葆求知之心。

阿牛虽为旁听,但于文学感悟上,常有独到之处,悟性非凡。

你们平时若有机会,可以多与曾阿牛交流探讨,想必会对你们有所启发。”

此言一出,周文轩和张婧都有些意外。

教授竟然如此郑重地建议他们向一个旁听生请教?这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周文轩率先反应过来,脸上笑容不变,但眼底闪过一丝不以为然。

他自视甚高,又是教授的正式弟子,怎会真心将一个旁听生放在眼里。

他以为教授只是客套或者格外关照这个看起来有些孤僻的年轻人,于是敷衍地笑道:

“教授说的是,同学之间确实该多交流,阿牛同学,以后多多指教啊。”

语气轻松,显然没把这话当回事。

张婧倒是比周文轩更细心些。

她注意到教授说这话时,眼神格外认真,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期许,这绝不像是普通的客套话。

这让她对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旁听生产生了一丝真正的好奇。

她不禁又看了凌默一眼,语气诚恳地应道:“好的,教授,我们记住了。”

陈教授介绍完周文轩和张婧给凌默认识后,目光再次落回对面这个年轻人身上。

虽然那两张惊世骇俗的诗句已被他压下,但方才的震撼依旧在他心中激荡不已。

他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个气质沉静、甚至显得有些普通的旁听生,与他刚刚目睹的才华横溢之间,存在着一种令人费解的巨大反差。

一个按捺不住的疑问终于冲口而出:

“阿牛啊,”教授的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极大的困惑,

“你……你方才所言所写,见解之深、意境之高,我……我都自愧弗如!

你既有如此才学,为何……为何甘愿只做一个旁听生?

你的本科院校是?师承哪位隐士大家?”

他实在无法理解,什么样的环境和经历会造就这样一个人物,却又让其寂寂无名地以旁听身份出现。

凌默抬起眼,眼神平静无波,对于教授如此高的评价似乎毫无反应。

他早已准备好应对这类问题。

他垂下目光,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给出了一个极其敷衍的回答:

“教授谬赞了。

学生,才疏学浅,只是乡下胡乱读了点书,识得几个字。

并无正式师承,过往经历……平淡无奇,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乡下胡乱读书?

陈教授被这轻描淡写、近乎避重就轻的回答噎住了。

能瞬间写出那般诗句的人,说自己才疏学浅、胡乱读书?

这谦虚得近乎荒谬,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疏离的味道!

但看“曾阿牛”那副明显不愿多谈的神情,陈教授虽心中疑窦丛生,如同百爪挠心,却也不好再强行追问过去。

或许这年轻人真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这并不妨碍他爱才心切,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无比郑重,甚至带着一丝急切和不容置疑:

“阿牛!旁听终究非正途,是明珠岂能长久蒙尘?这太屈才了!

这样,你若愿意,老夫可以立刻操作,让你直接转为国学院的正式研究生!

所有手续、导师推荐,统统不用你操心,我来一力承办!甚至……”

教授顿了顿,目光灼灼,似乎自己也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惊人,但基于方才的震撼,他觉得完全值得:

“甚至,如果你觉得研究生阶段已无需重复,以你方才展现出的功底和悟性,我可以尝试向学位委员会力荐,让你直接攻读博士学位!只要你点个头!”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在安静的阅览室里炸响!

一直站在旁边,原本还对“曾阿牛”这个土气名字和旁听生身份心存轻视、甚至觉得教授刚才的“多交流”建议有些莫名其妙的周文轩和张婧,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直接转正研究生?!

甚至直接读博?!!

教授竟然对一个认识不到半小时、名字土气、来历不明的旁听生,提出如此破格、如此惊人的邀请!

这简直是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要知道,他们都是经过惨烈竞争和严格考核才成为陈教授的博士生,其中的艰难他们再清楚不过!

周文轩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复杂,震惊、嫉妒、荒谬感、不可思议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失态。

他死死盯着那个依旧没什么表情的“曾阿牛”,仿佛想用目光把这个走了天大狗屎运的家伙看穿!他凭什么?!

张婧也是小手掩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看向“曾阿牛”的眼神,充满了极度的困惑和难以理解。

教授的这个提议,分量太重了!这简直是对一个学者最高规格的认可和招揽!

可这一切,仅仅基于教授说的“方才所言所写”和“悟性”?他们什么都没看到啊!

两人都屏住呼吸,心脏怦怦直跳,等待着“曾阿牛”的回答。

在他们看来,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是任何一个正常人都绝不可能拒绝的一步登天的机会!

然而,“曾阿牛”的反应再次如同一盆冷水,浇得他们透心凉,也再次超出了他们所有的预料。

他只是微微怔了一下,似乎对教授如此激烈且破格的提议也感到些许意外,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他几乎没有犹豫,微微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多谢教授厚爱。只是……学生曾阿牛散漫惯了,胸无大志。

目前这样旁听,自由自在,更适合我。

正式的研究生或博士……责任重大,规矩繁多,恐难胜任。

抱歉,辜负教授的美意了。”

婉拒了! 他居然婉拒了?!

周文轩和张婧彻底石化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拒绝了?!

拒绝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甚至不敢想象的机会?!

就因为……散漫惯了?

自由自在?!

而且他还自称胸无大志?!

周文轩觉得自己的智商和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和冲击!

这人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或者根本就是个不识抬举的蠢货?!

他心中那点嫉妒瞬间被一种极度的鄙夷和不解所取代。

张婧则是完全懵了。

她看着“曾阿牛”那平静得甚至有些淡漠的脸,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彻头彻尾的无法理解。

这个人,他到底要什么?他到底是谁?教授到底看到了什么,会给出这样的offer?而他,又凭什么如此轻易地拒绝?

陈教授也再次愣住了。他预想过各种可能,唯独没想过会被如此干脆、理由如此“敷衍”地拒绝。

他看着“曾阿牛”,对方的眼神清澈而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虚伪或欲擒故纵,他是真的不想被束缚,真的志不在此。

良久,陈教授才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无比的惋惜,甚至有一丝痛心:

“唉……罢了,人各有志。

既然你志不在此,我也不强求。”

但他随即又非常严肃地看着凌默,补充道:

“不过,阿牛,我的话永远有效。

你若哪天改变了主意,随时来找我!

你这身才学,若不能得以深造和发扬,实在是……太可惜了!”

凌默微微躬身:“多谢教授。”

周文轩和张婧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他们追求并珍视的东西,别人弃如敝履;他们视若珍宝、需要拼命争取的机会,别人淡然拒绝,理由还如此“任性”。

这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反差,让他们的认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曾阿牛”这个形象,在他们心中瞬间变得无比诡异、神秘、难以揣测。

他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一个被教授极度推崇却自甘“堕落”、拥有惊世才华尽管他们还没看到却表现得如同乡野村夫的矛盾综合体。

而他们此刻还不知道,笔记本下压着的东西,将会给他们带来怎样更猛烈的冲击。那份震惊与眼前的困惑相比,将是几何倍数的增长。

凌默对周文轩的敷衍和张婧的诚恳都仿佛未觉,只是再次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随后,他站起身,对陈教授道:“教授,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陈教授此刻心潮仍因那两句诗而澎湃,也知道需要时间消化,便点点头:

“好,今日……多谢你了。”

这声“多谢”说得意味深长。

凌默微微一礼,没有再看周文轩和张婧,径直转身离开了阅览室,背影依旧疏离冷淡。

周文轩看着凌默离开,心里那点不以为然更甚,只觉得这旁听生未免太过不懂礼数。

待曾阿牛脚步声远去,阅览室门轻轻合上,陈教授才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某个重大决定。

他缓缓地从笔记本下抽出那两张凌默亲笔书写的草稿纸,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他将纸张放在桌面上,推向周文轩和张婧面前,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

你们刚才不是好奇,我为何让你们多向他学习吗?

看看吧,仔细看,用心体会!”

周文轩和张婧疑惑地低头看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手风骨嶙峋、神采飞扬的行书!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怎样的笔法?!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富有生命力和美感的字体!

紧接着,他们的目光被诗句本身牢牢抓住。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周文轩下意识地念出声,起初还带着品评的腔调,但念到第二句时,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瞳孔骤然收缩!

他是懂行的!正因为懂,他才更能瞬间体会到这两句诗,尤其是第二句,那堪称恐怖的意境营造能力和直击灵魂的情感冲击力!

那种极致简洁下的磅礴画面,那种残酷对比中迸发的深切悲悯……将他过去所欣赏、所钻研、甚至所卖弄的那些诗词技巧和理论,瞬间衬得苍白无力!可笑至极!

想起自己刚才那敷衍的“多多指教”,想起教授那句“多有独到之处”、“悟性非凡”的评价……

周文轩的脸瞬间变得滚烫,羞愧难当,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刚才的优越感和不以为然,此刻变成了最尖锐的讽刺,狠狠地扎在他心上!

他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额头瞬间布满了冷汗,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两张纸,不敢抬头看教授,更不敢看旁边的张婧。

而张婧,她的反应则是完全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在那诗句上,尤其是“犹是春闺梦里人”一句,让她心脏猛地一缩,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震撼直冲头顶,让她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作为女性,她更能感受到这诗句中蕴含的、跨越生死的巨大哀伤与温柔。

这……这是一个旁听生写出来的?!

这就是教授让他们“请教学习”的原因?!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教授,眼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强烈的好奇,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教授……这……这真是那位曾阿牛同学……刚才写的?!”

陈教授沉重地点了点头,看着两位学生截然不同却同样强烈的反应,缓缓道:

“现在,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文轩,你现在还觉得,我刚才的话,是小题大做吗?”

周文轩羞愧得无地自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干涩:

“学生……学生浅薄……有眼无珠……”

他之前的卖弄和自信,此刻被击得粉碎。

张婧则依旧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她再次低头,贪婪地看着那两行诗和那漂亮的书法,喃喃自语:

“这太不可思议了……他……他到底是什么人?”

陈教授看着窗外,仿佛在回答,又仿佛在自言自语:

“是啊……他到底是什么人呢?或许,我们都该重新审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文学了。”

阅览室内,只剩下周文轩羞愧的沉默,和张婧眼中愈发浓烈的震惊与好奇。

凌默人已离开,但他留下的惊涛骇浪,才刚刚开始席卷这两颗骄傲或细腻的心。

凌默离开阅览室已经有一会儿了,室内还残留着一种近乎凝滞的震惊和尴尬。

周文轩脸上的臊热还未完全褪去,张婧则依旧沉浸在那种颠覆性的文学震撼中,陈教授更是反复摩挲着那两张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的纸,仿佛要透过纸张触摸到写下它们的那颗灵魂。

突然,张婧像是被一道灵光击中,“啊!”地轻呼一声,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引得周文轩和陈教授都惊讶地看向她。

“教授!老师!”

张婧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微微拔高,手指有些激动地指向教授手中那写着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纸,

“不对!这……这诗句不对啊!”

周文轩皱起眉,还没从之前的难堪中完全脱离,语气带着点不耐烦:

“有什么不对?难道还能是假的?”

他虽然羞愧,但诗句本身的冲击力是实实在在的。

“不是真假!”

张婧急急地摇头,眼睛因为发现重大秘密而闪闪发光,

“是格式!是完整性!

老师,您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明显是一联五言诗中的颔联或者颈联啊!

它对仗如此工整,意境如此开阔,怎么可能只有两句?

这绝对不应该是一首诗的全部!

它后面……或者前面,肯定还有!

这是一首残诗!”

一语惊醒梦中人!

陈教授猛地一拍额头,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恍然大悟: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只顾着震惊了!

这大漠对长河,孤烟对落日,直对圆,平仄相对,意象相合,这分明是律诗中间最精华的对仗联!它绝不可能是独立存在的!”

周文轩也瞬间反应过来,脸上的尴尬立刻被一种极度强烈的好奇所取代。

是啊,如此精妙绝伦、自成格局的两句,怎么可能是无头无尾的孤句?

它必然是一个更宏大、更完整的诗歌宇宙的一部分!

“那……那另外两句呢?

前面两句是什么?后面两句又是什么?”周文轩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能承载和引出如此惊世骇俗一联的,又会是何等惊人的诗句?

一时间,三人再也顾不上之前的种种情绪,全部心思都被这“缺失的诗句”勾走了,仿佛心里有无数只小猫在抓挠,痒得不行!

陈教授猛地站起身,在书桌后来回踱步,花白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起句会是什么?

承句又会如何转合?

尾联又将如何收束这等磅礴景象?

这……这简直是悬案!

是天大的悬案!”

张婧也坐不住了,凑到书桌前,眼睛几乎要贴到那纸上,仿佛这样就能从字缝里看出隐藏的后续:

“能配上这一联的,必然也是千古绝句!

周文轩抓了抓头发,一脸懊恼和急切:

“刚才!刚才怎么就忘了问了呢?!

光顾着震惊他拒绝读博的事了!

应该死死拉住他问清楚才对啊!”

他现在恨不得时间倒流,哪怕被那个“曾阿牛”再冷淡对待一次,也要把完整的诗问出来。

“对了!”

张婧突然眼睛一亮,看向陈教授,

“老师,他叫曾阿牛是吧?

是咱们学校的旁听生?

那他肯定有登记信息!

我们能查到他是哪个班?

住在哪里吗?得找到他问清楚啊!”

陈教授停下脚步,重重叹了口气,脸上又是兴奋又是懊悔:

“是啊!得找到他!必须找到他!这完整的诗篇,若是世间真有,绝不能就此埋没!这可能是……可能是能填补文学史空白的发现!”

但他随即又皱起眉,

“不过,旁听生的信息管理可能没那么细致,而且看他那性子,未必愿意轻易告知啊……”

“那怎么办?”

周文轩急了,

“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这……这要是问不出来,我今晚肯定睡不着觉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大漠”、“长河”,以及那虚无缥缈的、却必然存在的另外两句。

三人围着那两张纸,如同围着世间最诱人的宝藏图,却缺失了最关键的部分,那种心痒难耐、坐立不安、热烈到极点的好奇,几乎要冲破阅览室的屋顶。

他们反复咀嚼着已知的这两句,试图从中推导出可能的上下文,却又一次次被其本身的完美和独立性难住。

刚刚那个沉默离去、甚至被周文轩暗自鄙夷过的“曾阿牛”的形象,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高大且神秘起来。

他不仅仅是一个有才华的旁听生,更是一个手握失落瑰宝钥匙的人!

找到他,问出完整的诗,成了此刻盘旋在三人脑海中唯一且无比强烈的念头。

这场由两句诗引发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走出图书馆,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凌默,或者说此刻的“曾阿牛”,下意识地压低了帽檐,将那份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疏离感更深地藏匿起来。他步履如常,但内心却不像表面那般平静。

回想着刚才在阅览室里发生的一切,尤其是最后陈教授那石破天惊的邀请和周文轩、张婧那难以置信的目光,凌默微微蹙起了眉头。

“冲动了。”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虽然展示的只是冰山一角,但那两句诗和那手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书法,对于这个文学发展轨迹截然不同的平行世界而言,冲击力还是太大了。

大到足以让一位见多识广的老教授失态,大到足以引来旁人探究的目光。

“那个陈教授,眼光太毒了。”

凌默暗忖。

仅仅两句,对方就几乎要掏心掏肺地把他往学术金字塔顶端推。

这份知遇之恩,他并非毫无感觉,但更多的是一种麻烦临近的警觉。

“万一……他深究下去呢?”

虽然自己用了“曾阿牛”这个化名,也敷衍了过去的经历,但一个能写出如此诗句、拥有如此书法的人,怎么可能真的籍籍无名?

才疏学浅、胡乱读书这种借口,骗骗周文轩那种心高气傲的或许还行,但绝对骗不过真正有底蕴、有智慧的学者。

陈教授显然不信,他只是暂时按捺住了疑惑。

“身份……”

虽然化名但他并不想伤害谁,甚至某种程度上,他或许还能为这个略显“贫瘠”的世界带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但前提是,这一切必须在他的掌控之下,以一种不引人怀疑的、缓慢渗透的方式进行。

他渴望的是观察、体验,甚至是享受这种“隐藏于人海”的孤独感,而不是被推上风口浪尖,被当作怪物或者天才来解剖研究。

一旦被盯上,被深入调查,他这套经不起推敲的“曾阿牛”背景很容易露出马脚。

到时候,麻烦就会接踵而至,平静的旁听生活必将被彻底打破。

“得不偿失” 他再次确认。

为了片刻或许是基于技痒、或许是基于一丝微弱的不忍对那残缺的诗句、或许只是单纯被教授的态度所触动而做出的回应,却险些暴露了更大的秘密。

图书馆里的那次“冲动”,就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已经荡开。

他能感觉到,那位张婧学姐好奇的目光,以及周文轩学长混合着嫉妒与不解的注视,都意味着关注度的提升。

这与他想要的“低调”背道而驰。

微风拂过,带来校园里草木的气息。凌默深吸一口气,将心中那丝罕见的波澜压下。

“下次……还是继续低调吧。”

他做出了决定。

不再轻易展露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痕迹,继续扮演好“旁听生曾阿牛”这个角色,沉默、平凡、甚至有些无趣。

那些璀璨的诗词歌赋、书法文章,还是让它们暂时安静地留在自己的脑海里比较安全。

展露也应该悄悄地进行,然后在震惊这个世界!

他将手插进口袋,加快了脚步,身影很快融入了校园往来的人流之中,就像一滴水汇入了大海,努力抹去所有刚才可能留下的异常痕迹。

只是那双隐藏在帽檐下的眼睛,比平时更加深邃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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