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本出发时,月亮刚爬上钟楼顶,清辉洒在雪地上,亮得能看清脚印。他裹着件百姓的旧棉袄,帽檐压得很低,背着个空背篓,里面藏着把拆卸开的狙击枪,零件用布包着,贴在篓底。
“老李的船在西渡口第三棵老槐树下,”修女给他指了路,递过来个布包,“这里面是几个白面馒头,还有封信,你给他看,他就信你了。”
藤本点点头,没说话,转身融进夜色里。他的脚步很轻,踩在化了一半的雪地上,几乎没声音——这是常年狙击练出来的本事,像猫一样悄没声息。
西渡口离城三里地,江面上还结着薄冰,时不时“咔嚓”响一声,像是要裂开。岸边的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在风里晃,影子投在地上,跟张网似的。藤本躲在树后,往江面上看——果然有艘乌篷船,泊在冰窟旁边,船头坐着个老汉,正抽着旱烟,烟袋锅在夜色里明灭。
“谁?”老汉突然开口,烟袋锅往船帮上磕了磕,“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藤本没动,手悄悄摸向背篓里的枪零件。
“别紧张,”老汉笑了,声音有点哑,“是修女让你来的吧?她前儿个还跟我念叨,说城里来了群好人,保着百姓平安。”
藤本这才从树后走出来,把布包递过去:“她让我给你这个。”
老汉接过布包,借着月光看了看信,又掂量了下馒头,咧开嘴笑了:“错不了,是她的字。上来吧,夜里风大,进舱里说。”
乌篷船很小,舱里只能容下两个人。老汉点了盏马灯,昏黄的光里,能看见他手上的老茧,厚得像层壳。“说吧,找我啥事?”他给藤本倒了碗热水,“是不是想过江?”
“是。”藤本没绕弯子,“我们想查‘飞鸟’的老巢,听说他们在关外有个据点。”
老汉的手顿了顿,烟袋锅在手里转了两圈:“那伙人啊……不是好东西。上个月还抢了我两袋粮食,说要是敢对外说,就把我这船凿沉了。”他往江面指了指,“他们的据点在江对岸的黑风口,那里有个废弃的炮楼,以前是鬼子守江用的,现在被他们占了。”
“能渡我们过去吗?”藤本问。
“能是能,”老汉皱着眉,“但风险大。黑风口那边天天有人巡逻,而且这江冰快化了,船走得慢,容易被发现。”他想了想,“要不这样,我给你们指条小路,从上游的浅滩过,那里水浅,能蹚过去,就是石头多,不好走。”
藤本眼睛一亮:“浅滩在哪?离黑风口远吗?”
“不远,也就二里地,”老汉拿起根炭笔,在舱壁的木板上画了个简图,“从这儿往上走,看到三块连在一起的大石头,那就是浅滩入口。记住,得等后半夜过,巡逻的换岗,最松懈。”
藤本把路线记在心里,从怀里掏出块银元:“这个你拿着,算是船费。”
老汉把银元推回去:“修女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谈钱就见外了。”他拍了拍藤本的肩膀,“你们是为百姓办事,我老李虽然胆小,但这点义气还是有的。要是需要帮忙,随时来找我,夜里我都在这儿。”
藤本没再推辞,把布包里的馒头留下一半:“这个你拿着,填肚子。”
出船舱时,月亮躲进了云里,江面上黑沉沉的。藤本踩着薄冰往回走,身后传来老汉摇橹的声音,“吱呀吱呀”的,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他没直接回城,绕到浅滩附近看了看——果然有三块大石头,像卧在江里的老鳖。江水拍打着石头,发出“哗哗”的响,水位刚没过膝盖,确实能蹚过去。
往回走的路上,藤本遇到了两个哨卡的战士,他们举着枪问口令,听到藤本的回答,才放松下来:“藤本同志,可算见着你了,团长让你回来就去指挥部,有急事。”
藤本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月光从云缝里钻出来,照亮他脚下的路,也照亮了远处承德城的灯火——那里,有等着他消息的人,有需要守护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