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刹·黎明】
塔火的余烬还在檐角跳动,觉空蹲在青石板上,用枯枝画着灵脉走向图。阿远跪在他身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里还留着射箭时被弓弦勒出的血痕。
“阿远,你瞧。”觉空用枯枝点了点图中某处,“灵脉从后山老参林起,绕着古刹,又通到你猎屋后的溪水。你妹妹的魂,就守在这环里。”
阿远抬头:“那……我射杀苍鹰那回,是不是伤了灵脉?”
觉空没说话,只是递过一片野莓叶——正是昨夜苍翎叼来的。叶尖的露珠落在图上,晕开一小片水痕,恰好盖住“苍鹰巢穴”的标记。
阿远喉结动了动:“十年前……我追阿菱到悬崖,捡到她的布鞋。后来我把鞋埋在猎屋后山,说是‘镇邪’……”
觉空的手指在图中轻轻一叩:“那是你把她和灵脉隔开了。”
【后山·正午】
后山的雾比往日更浓,松针上挂着水珠,像阿菱当年给幼鹰串的银铃。阿远扛着锄头走在前面,觉空捧着个陶瓮跟在后面——瓮里装着阿菱的残念玉佩,还有他昨夜从猎屋蒲团上取的、阿菱绣的云纹布。
“就是这儿。”阿远停在一丛野菊前,脚下的土松松的,“我埋了她半块鞋,还有……”他从怀里摸出块染血的碎布,“她采药时落的发带。”
觉空蹲下身,用锄头轻轻扒开浮土。泥土里露出半截绣着小鹰的布鞋,鞋尖还沾着暗褐色的痕迹——是十年前的血。
“阿菱!”阿远扑过去,指尖刚碰到鞋,泥土里突然腾起一团青雾。
青雾里走出个身影:穿着阿菱失踪那日的碎花裙,腕间系着褪色的银镯,发间别着朵野菊——正是残念。她怀里抱着只受伤的小鹰,正是昨夜在鹰巢里扑棱着要找阿远的幼崽。
【残念·心结】
“哥。”残念的声音像山涧的溪水,带着十年前的温度,“我就知道你会来。”
阿远颤抖着伸出手,却又猛地缩回——他怕碰碎这团光。
“别怕。”残念笑了,把小鹰往他怀里送,“它叫小芽,是我给它取的。那年你给我采野莓,它蹲在枝头看,眼睛亮晶晶的,像你。”
阿远接过小芽,幼鹰的爪子轻轻勾住他的指节。他这才发现,小芽翅膀上的伤,和昨夜青羽被箭划的伤口位置一模一样。
“是你……救了小芽?”他抬头问残念。
残念点头:“那天我被黑雾困住,是小芽扑过来,用翅膀替我挡了一爪。它说‘姐姐别怕,我疼’……”她望着阿远怀里的幼鹰,“和你当年替我挡柴刀时,说的话一模一样。”
阿远的眼泪砸在小芽的羽毛上。他忽然想起,十年前阿菱失踪那晚,他发着高热说胡话,阿菱摸着他的额头笑:“哥,我没怪你没救我……山灵姐姐给我吃了野莓,甜丝丝的。”原来,那不是幻觉——是残念在护着她。
【生灵·动摇】
“喵——”
一声细弱的猫叫从树后传来。阿远转头,看见只三花小猫正蹭他的裤脚——那是他三年前救过的流浪猫,后来总爱蹲在猎屋门口等他。
“阿橘?”阿远蹲下身,小猫立刻跳进他怀里,喉咙里发出呼噜声。
“它也来了。”觉空轻声说。
阿远抬头,看见苍翎从树冠上俯冲而下,嘴里叼着野莓;墨鳞从石缝里钻出来,蛇身缠住他的猎靴;青羽扑棱着翅膀落在小芽头顶,用喙替它理毛。
“苍翎……”阿远轻声唤。
苍翎歪了歪头,把野莓轻轻放在他脚边——那是阿菱当年常给幼鹰喂的果子。
阿远捡起野莓,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漫开,像极了阿菱给他塞的野莓糖。他忽然想起,昨夜在猎屋,他摸到青羽伤口时,她翅膀上的血是温的,像阿菱的手心。
【破障·救赎】
“阿远。”觉空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你要替阿菱,把灵脉缝起来。”
阿远抬头,看见残念的身影开始变淡——她的魂魄被压在“镇邪坑”的土下十年,如今终于要解脱了。
“怎么缝?”他问。
觉空递过陶瓮:“把你埋在这里的东西,都放回去。再告诉阿菱,你不是恨她,是太想她。”
阿远蹲下身,把碎布和发带重新埋回土里。当他捧起那只染血的布鞋时,忽然想起阿菱七岁那年,他蹲在院子里给她编草鞋:“等哥长大,给你编全世界最软的鞋。”
“阿菱,我没编出最软的鞋。”他把布鞋放进坑里,“但我给你编了野莓的故事,给你留了猎屋的火塘,给你……”他的声音哽咽,“给你留了满山的灵脉,等你回来。”
泥土里传来轻轻的叹息。残念的身影渐渐清晰,她摸了摸阿远的脸:“哥,我不怪你。灵脉好好活着,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小芽突然扑棱着翅膀飞起来,停在阿远的肩头。它歪着脑袋,用喙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垂——像阿菱小时候,总爱用手指戳他耳朵玩。
【归程·微光】
夕阳把山林染成金红色,阿远抱着小芽走在前面,觉空捧着陶瓮跟在后面。苍翎衔着野莓走在最前头,墨鳞绕着他们的脚边游,青羽绕着树梢飞,嘴里叼着根红绳——那是觉空十五年前系在蛇身上的。
“觉空师父。”阿远忽然开口,“我能……留在古刹吗?”
觉空转头看他,眼里是欣慰的笑:“你本来就是这里的人。”
“那我……能给小芽喂野莓吗?”
“能。”觉空指了指前方的鹰巢,“苍翎在等你。”
阿远加快脚步,小芽在他肩头扑棱着翅膀。他听见墨鳞的鳞片擦过落叶的轻响,听见青羽的啼鸣混着山风,听见觉空在身后轻声说:“慈悲不是施舍,是看见伤,用爱补成光。”
山风卷着野菊香灌进衣领,阿远忽然觉得,心里那道锁了十年的疤,终于裂开了一道缝——有光,正从缝里漏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