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卷着碎冰砸在铸剑窟的青铜檐角,发出呜咽般的尖啸。七岁的玄霄缩在师父怀里,能清晰听见老人肋骨断裂的脆响——方才那柄淬毒的短刃穿透三重铁门时,师父用脊背替他挡了致命一击。
小霄...师父的手在发抖,却仍死死攥着半截红绳,绳头系着枚褪色的青铜小剑,往...往东边崖底跳,那里有...有玄家的...话音未落,喉间便涌出黑血,染脏了玄霄的青布棉袍。
玄霄跪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看着师父的眼睛慢慢失去焦距。老人额角的刀伤还在渗血,混着雪水在青石板上洇开,像极了他昨日用朱砂在沙盘上画的字——那是玄家世代铸剑师的标记,此刻却成了催命的符。
哐当!
铸剑炉方向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玄霄颤抖着抬头,透过弥漫的血雾,看见十七具铸剑师的尸体横陈在地。他们有的握着未完工的剑胚,有的怀里还揣着淬火用的松脂,最中央那具尸体的右手死死攥着半柄断剑——剑鞘上的蟠龙纹被血污糊住,唯有一角字尚清晰可辨,像一滴凝固的血。
玄家余孽,留着残片只会让太阿剑更难现世。
阴恻恻的笑声混着风雪灌进耳中。玄霄猛地转头,看见洞口立着个穿玄色大氅的男人,腰间玉佩泛着幽光,蟠龙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男人的靴底碾过一具尸体的手背,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你师父到死都护着这半块残片,倒不如...他蹲下身,指尖挑起玄霄下巴,小杂种,把它交出来,爷让你死得痛快些。
玄霄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能感觉到师父塞给他的红绳在发烫,绳结处还沾着老人的体温。方才师父咳血时,他分明看见那枚青铜小剑从老人怀里滑出,此刻正躺在离断剑三步远的血泊里——剑身上的字,与他腕间红绳的颜色一模一样。
不交。玄霄咬着牙往后退,后背撞上冰凉的铸剑台。他想起三天前,师父蹲在熔炉前给他烤红薯,火光照着老人脸上的皱纹:小霄,等你长大,要替师父看太阿剑重铸那天。咱们玄家的剑,从来不是用来杀人的...
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男人抽出腰间软剑,剑锋映出玄霄惊恐的脸,你以为这破窟子里能藏住什么?太阿剑的残片,早被你师父...
话音戛然而止。
玄霄顺着男人的目光低头,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他腕上的红绳不知何时断了,半截绳头正系着那枚青铜小剑,而剑鞘上的字,此刻竟与断剑剑柄上的暗纹严丝合缝!
更诡异的是,断剑剑柄上缠着的半截剑穗,正泛着和他红绳相同的暗红光泽。那剑穗是用极细的玄铁丝编的,编法与他小时候给师父系平安结的手法分毫不差。
原来...是你?男人突然僵住,软剑落地。他死死盯着玄霄腕间的红绳,瞳孔剧烈收缩,这不是玄家的...这是萧家的血线!当年...
洞外突然传来羽箭破空声。男人猛地转身,却被一道黑影撞得踉跄。玄霄趁机往崖边扑去,风雪灌进领口,他却感觉不到冷——怀里的半块字残片烫得惊人,像是要把他的胸膛烧穿。
小杂种!男人的怒吼被风雪撕碎,玄霄听见身后传来利刃破风的声响。他咬着舌尖保持清醒,抓着崖边的老藤往下跳——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潭水泛着幽蓝的光,像极了师父临终前眼里的颜色。
噗通!
玄霄坠入冰水的瞬间,怀里的残片突然发出微光。他看见潭底有片暗红的光晕,隐约能辨出七具锈迹斑斑的铸剑炉,每具炉底都刻着星图,正中央沉睡着半柄断剑——剑鞘上的蟠龙纹,与他捡到的残片严丝合缝。
而在那半柄断剑旁,静静躺着半截红绳,编法与他腕间的一模一样,绳头系着的青铜小剑,剑身上的字,正泛着和他血一样的颜色。
风雪仍在呼啸。
铸剑窟外,男人的嘶吼混着羽箭破空声渐远。玄霄在冰水中下沉,眼前浮现出师父烤红薯的笑脸,浮现出阿砚蹲在崖下啃草根的模样——那个总把发霉炊饼分给他的小乞丐,昨天还说要给他编新的红绳。
阿砚...玄霄吐出一串气泡,意识开始模糊。
潭底的暗红光晕突然大盛。
他看见十七具铸剑师的尸体浮上水面,他们的手中都握着半块残片,每块残片上都刻着一个字——...
而最中央那具尸体,正是他师父。老人的手缓缓抬起,指向潭底那柄沉睡的断剑,嘴唇开合间,似乎说了两个字:
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