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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房里弥漫的气味,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准确形容的、独属于绝望和痛苦的混合物。

浓重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是底调,混杂着皮肉烧焦后令人作呕的油腻臭味,再掺上冷冽墙壁上常年不散的霉味,以及一种……恐惧到极致时人体失禁产生的污秽气味。

每一种味道都足够刺鼻,而当它们混合在一起,经过这密闭空间里沉闷空气的发酵后,形成了一种几乎具有实质性的、粘稠的、能钻入肺叶最深处让人窒息作呕的恐怖氛围。

「哗啦——!」

一桶冰冷刺骨的、甚至带着冰碴的脏水,狠狠泼在刑架上一具已看不出原形的躯体上。

那躯体猛地一个剧烈痉挛,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破碎不堪的抽气声,像是破了的风箱在做最后的挣扎。

莲姬再一次从昏死中被强行激醒。

寒冷、剧痛、无尽的恐惧……瞬间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再次刺入她早已崩溃的神经。

她甚至已经无法发出像样的惨叫,只能从肿胀撕裂的嘴唇边,溢出断断续续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她全身赤裸地被绑在一个特制的铁架上,原本雪白细腻的肌肤此刻几乎没有一寸完好。鞭痕交错,淤青遍布,几处关节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经过了重手法拗折。

而最触目惊心的,是她原本光洁的背部和大腿——那里布满了数个焦黑溃烂、皮肉翻卷的烙铁印痕。其中一个甚至就在她的左胸下方,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那片可怕的创伤,带来新一轮地狱般的灼痛。

行刑的是两个面无表情的铁影卫。他们如同两台不知疲倦的精密机器,一个负责用刑,一个负责记录。对于眼前这具曾经妩媚动人、如今惨不忍睹的躯体,他们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执行命令的冰冷专注。

「说。」负责用刑的铁影卫拿起旁边火炉里烧得通红、滋滋作响的烙铁,声音平直得像一条拉紧的线,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布防图,从何而来?同谋还有谁?」

那灼热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烙铁缓缓靠近,莲姬的瞳孔因极致恐惧而缩成了针尖大小。她拼命地想摇头,想躲闪,但被牢牢固定的头颅和身体只能做出微不可查的颤抖。

「啊……嗬……不……不知道……」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只剩气音,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生理性的盐水混合着血水从眼角滑落,「真的……不知道……冤……枉……」

「嗤——!」

通红的烙铁没有丝毫犹豫,精准地印在了她大腿内侧一处尚未被破坏的嫩肉上。

「啊啊啊啊啊——!!!!」

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炸开,穿透了所有麻木的神经,让莲姬爆发出超出极限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凄厉长嚎。她的身体如同上了岸的鱼,疯狂地弹动、挣扎,铁链被扯得哗啦作响,却无法移动分毫。

皮肉烧焦的臭味再次浓郁起来,伴随着一阵诡异的、轻微的「滋滋」声。

行刑的铁影卫面无表情地移开烙铁,露出下面又一个焦黑狰狞的烙印。

莲姬的头猛地垂了下去,再次晕死过去。

「哗啦——!」又一桶冰水泼下。

如此循环往复。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炷香,或许是一个时辰。

莲姬的意识已经彻底涣散,徘徊在彻底崩溃和毁灭的边缘。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地狱,还是仍在人间遭受这永无止境的酷刑。

她只知道痛,无边无际的痛,吞噬一切的痛。

还有冷。

冰水泼在灼伤伤口上的那种刺骨寒冷,几乎和烙铁带来的灼热剧痛一样难以忍受。

「……陈……陈猛……」

当烙铁再一次逼近她的脸颊时,一个名字混合着血沫和绝望,从她破碎的喉咙里无意识地、模糊地滚了出来。

行刑的铁影卫动作微微一顿。

负责记录的那个立刻抬眼,看向她。

「谁?」记录者追问,声音依旧平稳,但多了一丝专注。

这个名字似乎触动了莲姬脑中某根早已错乱的弦。在极致的痛苦和恐惧的催逼下,为了逃避下一次无法承受的酷刑,为了那渺茫的、或许能转移痛苦的可能,她抓住这根虚无的稻草,开始语无伦次地、颠三倒四地重复和「补充」之前那个漏洞百出的指控。

「是……是他……陈副将……陈猛……」她断断续续地呢喃,眼神涣散没有焦点,「夜……夜里……我看到他了……从角门……进了书房那边……」

「哪个角门?什么时候?」记录者紧紧追问。

「不……不知道……天黑……前几日……」莲姬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神智明显又开始模糊,「穿着……军靴……披风……很高大……像他……」

「他进了书房?做了什么?」

「不……不知道……我没看见……」莲姬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带血的唾沫,「他……他肯定……是把东西……放我那儿了……陷害我……」

「他为何要陷害你?你们有何仇怨?」

「仇怨……?」莲姬涣散的眼神里掠过一丝茫然的怨毒,「他……他上次……王爷赏宴……他多看了……看了那个北狄贱人好几眼……对!他肯定……肯定是被那个贱人勾引了!他们是一伙的!都是一伙的!来害我的!啊——!」

似乎是「北狄贱人」这几个字又刺激到了她,她突然又激动起来,开始尖声嘶叫,声音破碎却充满了疯狂的恨意:「冷焰!陈猛!你们不得好死!做鬼我也不放过你们!王爷……王爷您信我啊……他们勾搭成奸……要害您……要害胤朝啊王爷——!!」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行刑的铁影卫用一块脏布塞住了她的嘴,阻止了这毫无意义的、癫狂的嘶嚎。

记录者快速地在纸上写下:『攀咬陈猛副将,言其曾夜入王府,形迹可疑。疑与冷焰王妃有染,合谋陷害。』

写完后,他看了一眼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的莲姬,对同伴摇了摇头。

「差不多了。」他低声道,「翻来覆去就是这些,攀咬的人越来越多,话却越来越没边际。再刑下去,怕是真要废了,问不出什么新东西了。」

用刑的那个铁影卫看了一眼火炉里剩下的几块烙铁,沉默地点点头。

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撬开她的嘴,但也没说一定要弄死。既然已经攀咬出了新的、颇有分量的名字,而且看起来也的确榨不出更多有价值的东西了,那就该去禀报了。

「看好她。」记录者收起纸笔,对守在外面的同伴吩咐了一句,转身快步离开刑房,朝着椒房殿的方向而去。

……

椒房殿内,萧绝依旧站在窗前。

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阳光甚至有些刺眼,却丝毫驱不散这座殿宇内的阴冷和压抑。

刑房方向早已没有了持续的惨叫声,只剩下一种死寂。但这种死寂,反而更让人心头沉重。

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

「王爷。」是影一回来了。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稳,仿佛只是出去散了趟步。

「说。」萧绝没有回头。

「已初步查证。」影一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陈猛副将过去一月,除正常军务操练、轮值、以及三次奉命出城巡查防务外,行踪并无明显异常。其府邸及常去场所,也未发现与北狄或……西苑柴房有任何直接或间接的联络痕迹。」

萧绝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

「三次出城巡查,具体时间、路线、接触人员,详细记录。」他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是。记录在此。」影一递上一张写满细小字迹的纸条,「其中一次巡查路线,会途经西郊马场。而根据记录,约在半月前,定北侯府世子曾于该马场练习骑射。」

萧绝接过纸条,目光迅速扫过,当看到「定北侯府世子」几个字时,他的眼神微微凝滞了一下。

定北侯府……那个因为冷焰「意外」救了其幼子,而欠下人情、态度变得有些暧昧的家族?

这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吗?

陈猛……定北侯府……冷焰……

一个个名字和势力在他脑中飞速闪过,试图找出其中可能存在的、隐秘的连线。

「继续查。」他将纸条攥入手心,声音更冷了几分,「查陈猛与定北侯府,尤其是与那位世子,过去是否有任何私交或过往。查他三次出城巡查的所有细节,每一个他接触过的人,哪怕只是一个递水的马夫,都要给我查清楚!」

「明白。」影一躬身领命,并无丝毫为难。对于铁影卫来说,这世上只有王爷不想知道的事,没有他们查不到的事。

「还有,」萧绝补充道,「加派人手,给我盯死定北侯府。他们府里飞出一只信鸽,爬出一只蚂蚁,我都要知道是公是母,往哪个方向去。」

「是。」

影一再次无声无息地退入阴影之中。

萧绝缓缓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那张被捏得有些褶皱的纸条,上面的字迹仿佛带着某种冰冷的嘲讽。

莲姬的攀咬固然可笑,但陈猛巡查路线与定北侯世子活动范围的重合,却像是一颗被无意间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微小,却实实在在地荡开了一圈涟漪。

这究竟是纯粹的巧合,还是……某种精心设计的、极其隐晦的联络?

他正沉思间,殿外再次传来脚步声。

这次是那名刚从刑房回来的记录者铁影卫。

他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张墨迹未干的供词记录。

「王爷,莲姬受刑后的供词。」

萧绝转过身,接过那张纸,目光快速扫过。

上面的字迹工整而冰冷,条理清晰地记录着莲姬在酷刑下断断续续的呓语和指控。大部分内容都与之前无异,依旧是坚持声称自己被冷焰和陈猛陷害,但在细节上,似乎……「丰富」了一些?

尤其是关于陈猛夜入王府的那段「描述」。

「……穿着军靴披风的高大身影……从角门匆匆离开……看背影很像陈副将……前几日夜里……」

萧绝的目光在这几行字上停留了片刻。

前几日夜里?

角门?

他记忆力极好,立刻在脑中回溯。前几夜,陈猛并无夜间奉命入府的记录。而王府的角门,尤其是靠近内院的那些,入夜后守卫极其森严,没有他的手令或口谕,外人绝无可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又离开。

莲姬这话,依旧是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

但是……

萧绝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幽暗的光芒。

但是,这却给了他一个绝好的借口。

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彻彻底底地调查陈猛的借口!

无论陈猛是否有问题,经过莲姬这番「有鼻子有眼」的攀咬,再加上之前巡查路线的那点「巧合」,都足以让他对陈猛的「忠诚」打上一个问号。

而对于一个有疑问的、手握部分兵权的将领,最好的处理方式是什么?

当然是立即控制起来,彻底审查!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这才是他萧绝的风格。

想到这里,他心中因莲姬而产生的烦躁和暴戾渐渐被一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杀意所取代。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铁影卫,语气淡漠地吩咐:「将她提到的所有名字,无论内院外院、官职大小,全部列入清查名单。尤其是内院管事关嬷嬷、采买张嬷嬷,以及西侧门当值的那两名军士,立刻锁拿,分开关押,严加审讯。」

「是!」铁影卫领命,但迟疑了一下,问道,「那莲姬夫人……」

「用参汤吊着她的命。」萧绝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别让她死了。或许……还有点用。」

「属下明白。」

铁影卫退下后,萧绝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彻底消失。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特制的令笺,提起朱笔,飞快地写下了一行字。

笔锋凌厉,杀气四溢。

「令:西营副将陈猛,即刻卸职,押入诏狱候审。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写完后,他拿起旁边一个小小的、狰狞的玄铁虎符,在朱红的印泥上按了一下,然后重重地盖在了那行字的下方!

「啪!」

一声轻响,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决定了一位沙场将领的生死命运。

「来人!」

一名候在殿外的铁影卫应声而入。

萧绝将那张墨迹未干的朱令递给他,眼神冰冷如刀:「即刻前往西营,执行此令。调‘黑甲卫’随行。」

听到「黑甲卫」三个字,那名即便是见惯了风浪的铁影卫,眼神也微微波动了一下,但立刻恢复如常,双手接过令笺,沉声道:「遵命!」

黑甲卫,是直属于萧绝本人、完全独立于军队系统之外的一支绝对精锐的私兵力量,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死士,只听他一人调遣。动用黑甲卫去拿人,意味着王爷对此事的重视程度,已经到了最高级别,也意味着……被拿之人,几乎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铁影卫快步离去,脚步声中都带着一股冰冷的煞气。

萧绝缓缓坐回椅子里,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

殿外阳光正好,透过窗棂,在他脚前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

但他周身,却仿佛笼罩在一层无形而浓重的阴影之中。

莲姬的惨嚎、陈猛可能的结局、那些被卷入清算的无名小卒……似乎都无法让他的心境产生真正的波动。

他的目光,又一次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西边。

柴房。

冷焰。

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是在害怕地发抖,还是在暗自庆幸祸水东引?

又或者……这一切,真的都在你的算计之中?

他忽然很想知道,当陈猛被黑甲卫押入诏狱的消息传开时,那个藏在柴房里的女人,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是惊慌?是错愕?还是……一如既往的、该死的平静?

「呵。」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低笑,从萧绝的喉间溢出。

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玩。

……

西营,校场。

烈日当空,操练的呼喝声震耳欲聋。士兵们穿着沉重的甲胄,挥汗如雨,一遍遍重复着劈砍、刺击的动作,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水和钢铁的味道。

副将陈猛穿着一身笔挺的制式军甲,腰佩长刀,如同铁塔般矗立在点将台旁,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场中的操练,不时发出几声粗豪的喝骂,纠正着个别士兵不规范的动作。

他年约三十五六,面容粗犷,肤色黝黑,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边眉骨斜划至脸颊,为他平添了几分悍勇之气。他是萧绝从军中底层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以勇猛和绝对的服从着称,对萧绝的忠诚毋庸置疑。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以非世家出身的背景,坐到如今这个掌管部分京城防务的重要位置上。

「都他妈没吃饭吗?动作软绵绵的!给老子用力!想象你们面前就是北狄那群狼崽子!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陈猛声如洪钟,震得近前的几个新兵耳朵嗡嗡作响。

就在这时,一阵不同寻常的、整齐而沉重的马蹄声,伴随着金属甲叶碰撞特有的冰冷声响,从营门外传来,迅速逼近。

校场上的操练声下意识地低了下去,士兵们都好奇地循声望去。

只见营门方向,一队约五十人左右的重甲骑兵,正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般,沉默而迅疾地驰入。阳光照射在他们通体漆黑的全身甲和头盔上,竟反射不出多少光亮,反而给人一种吞噬光线的、沉甸甸的压抑感。

他们胯下的战马也披着黑色的护甲,只有马眼露在外面,喷吐着白色的雾气。

队伍最前方,是一名穿着铁影卫服饰、面色冷峻的男子。

「是黑甲卫……王爷的黑甲卫!」有见识的老兵低声惊呼,脸上露出敬畏和不解交织的神情。

黑甲卫怎么会突然来西营?而且看这架势,来者不善!

陈猛的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他自然认得黑甲卫,更知道这支队伍直接听命于摄政王,轻易不会出动。一旦出动,往往意味着大事发生。

他心中莫名地升起一丝不安,但还是整了整盔甲,大步迎了上去。

「止步!」陈猛扬声喝道,右手下意识地按在了刀柄上,「此处乃西营重地,尔等何事前来?」

那队黑甲卫在距离他十步远的地方齐刷刷地勒住战马,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个人。马蹄踏起一片尘土,却没有任何一匹马发出嘶鸣。

为首的那名铁影卫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他走到陈猛面前,并没有行礼,只是面无表情地举起手中一卷盖着玄铁虎符朱印的令笺,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

「陈猛接令!」

陈猛看到他手中的朱令和那狰狞的虎符印迹,心头猛地一沉。那是摄政王最高级别的缉拿手令!

他不敢怠慢,单膝跪地,沉声道:「末将听令!」

铁影卫展开令笺,毫无感情地宣读:「王爷钧令:西营副将陈猛,身涉重案,即刻卸职,押入诏狱候审!麾下兵权,暂由王参将接管。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四个字,如同冰冷的铁锥,狠狠砸在校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整个校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士兵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陈副将,又看看那群煞气腾腾的黑甲卫。

陈猛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震惊、错愕和无法理解!

身涉重案?什么重案?他最近一直恪尽职守,从未有过任何逾越之举!怎么会突然……

「这位大人!是否搞错了?」陈猛急声道,试图站起来辩解,「末将对王爷忠心耿耿,从未……」

「唰!」

他话未说完,两名黑甲卫已经如同鬼魅般瞬间欺近他身旁,两把出鞘一半的弯刀,一左一右,交叉架在了他的脖颈上!刀刃上冰冷的寒意瞬间刺透了他的皮肤!

与此同时,另外几名黑甲卫迅速上前,毫不客气地卸掉了他腰间的佩刀,反剪他的双手,用特制的精钢镣铐牢牢锁住!

动作快如闪电,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反应和反抗的机会!

「你们……!」陈猛又惊又怒,挣扎了一下,但那镣铐锁得极紧,弯刀更是紧紧贴着他的脖子,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割断他的喉管!

「陈副将,王爷手令在此,莫非你想抗命?」为首的铁影卫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抗命?那「格杀勿论」四个字可不是开玩笑的!

陈猛所有的愤怒和不甘,在对上铁影卫那毫无生气的眼神时,瞬间化为了一盆冰水,从头浇下,让他浑身发冷。

他明白了。

这不是误会,也不是搞错了。

这是王爷要动他!至于原因……他根本不知道!或许,也不需要知道!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忠诚和功劳,有时候脆弱得不堪一击。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和悲哀,瞬间攫住了陈猛的心脏。他想起自己为王爷浴血奋战的那些年,身上那一道道伤疤,最终换来的,竟是这样一个结局?

「……末将……不敢抗命……」他从牙齿缝里,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瞬间萎顿了下去。

铁影卫冷漠地一挥手:「带走!」

两名黑甲卫粗暴地将陈猛从地上拖起,推向停在一旁的、专门用来押送重犯的囚车。

那囚车由精铁打造,四面密封,只留几个小小的透气孔,如同一个移动的铁棺材。

直到被粗暴地推入那黑暗压抑的囚车之中,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重重关上,落锁声清晰传来,陈猛才仿佛从噩梦中惊醒。

他猛地扑到冰冷的铁门上,透过狭小的透气孔,对着外面声嘶力竭地大吼,做着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冤枉!末将冤枉啊王爷!末将对您忠心耿耿!天日可鉴!定是有人陷害!王爷——!!」

他的吼声在校场上空回荡,充满了不甘和绝望。

但没有人回应他。

校场上的士兵们鸦雀无声,眼睁睁看着他们昔日敬畏的副将如同牲口一样被锁入囚车,人人脸上都充满了恐惧和兔死狐悲的凄凉。

黑甲卫们面无表情,如同冰冷的雕塑。

为首的铁影卫翻身上马,看都没再看那囚车一眼,只是冷声下令:「回诏狱!」

黑色的铁流再次启动,押送着囚车,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碾过校场的黄土,朝着营门外而去,很快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只剩下校场上空扬起的、久久未曾散去的尘土,以及弥漫在每一个士兵心头那浓重的、化不开的寒意。

王爷的雷霆之怒,竟然恐怖如斯!

而此刻,摄政王府,西边柴房。

冷焰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仿佛外界的一切风雨、惨叫、肃杀都与她无关。

哑婆送来的那碗照例粗糙的饭食,放在门口,早已凉透,她没有动过一口。

但她的耳朵,却在那看似麻木的表象下,捕捉着外面一切能够捕捉到的声音。

远处刑房方向的死寂。

隐约的、整齐而沉重的马蹄声似乎离开了王府,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还有……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被风送来的、绝望而不甘的咆哮声。

虽然模糊不清,但她似乎能分辨出那声音里的惊怒和难以置信。

她的指尖,在袖中无人看见的地方,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仿佛无声的琴弦,被拨动了一个微不可查的音节。

成了。

那枚借刀杀人的棋子,终于按照她预设的轨道,落了下去。

精准地,砸向了第一个目标。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将脸更深地埋入膝盖的阴影里。

没有人能看到,在那片肮脏的、散落着枯草的阴影深处,她干裂的嘴角,极其细微地、近乎幻觉般地,勾了一下。

那是一个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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