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海雾,沈炼的刀,已饮血。
千里之外的甘肃,朱徵妲捏着一把祁艾,鼻尖轻动。
“它要去的地方,又潮又咸。”
她踮脚扶着新搭的木架,突然抬头望向东:“左大人!”
左光斗正清点木料,闻声抬首:“郡主?”
“海风湿毒应对方略,”她语速急促,“鸽站送出去了?”
左光斗一怔,随即颔首:“三日前便发!济南-福州-澎湖加密线,封漆按规矩,错不了,郡主问这个何意?”
朱徵妲小手揉了揉鼻尖,睫毛轻颤:“没什么。”
“就是刚才…闻到了海风湿咸气。”一旁的朱由校正刨木头,木屑纷飞,沾满脸庞,睫毛上都挂着碎末。
他抬眼,木刨子停在半空:“海风?这儿离海八千里呢。”
夜海不静,快船劈浪而行,浪涛拍舷,如战鼓催征。
沈炼立船头,斗笠檐垂着咸涩海水,怀中密信裹三层油纸,与郡主亲授的解毒药方,贴身藏紧。
三昼夜疾航,待黎明破晓时,伊江岛轮廓浮出晨雾,岛礁如蛰伏巨兽,浸在淡青光影里。
沈炼带六十名好手上岸,红树林中,一道黑影现身,绣春刀寒光划破晨霭:
“沈统领,属下林墨,奉命接应。”
指尖递过一枚竹牌,“朱”字右下角,一道细斜暗记,是未受胁迫的确认信号。
沈炼颔首接过,随他穿行雨林,腐叶踩出细碎声响,远处传来萨摩藩兵呼喝与刀枪碰撞声。
“岛上情况如何?”沈炼目光扫四周,语速极快。
林墨脚步不停:“萨摩藩占那霸、久米、泊三港,桦山久高亲驻主岛。”
“三千精锐半数配鸟铳,十艘战船日夜巡逻。”
他掏出油纸地图:“火器营在那霸港西高地,青灼之毒作坊藏营中密室。”
同一刻,琉球首里城。
尚宁王于窗畔书“忍”字,最后一捺,留微不可察的顿点。
老内官垂首磨墨,手指几不可见地颤了颤,这是外援将至的暗号。
纸窗上,萨摩哨兵的影子晃过。
“琉球人可有异动?”沈炼指尖划地图。
林墨声音沉下去:“尚宁王被软禁,旧臣敢怒不敢言。”
“上月一位老臣送信明廷,被桦山久高用青灼之毒虐杀城下,曝尸三日。”
雨林深处,溶洞隐于藤蔓后,七八名绣春刀聚洞内,腰间竹牌寒光暗闪。
见沈炼进来,众人齐齐单膝行礼:“参见沈统领!”
石桌上,海图拼接成片,朱砂画满舰船巡逻路线。
几包草药、简易艾灸器具堆一旁,油纸封口系着特殊绳结。
“郡主部署的解毒药材,”林墨指尖点绳结,“三三制密递,走加密线过来的。”
他压低声音,眼神凝重:“郡主附言,青灼之毒不止虐杀。”
“萨摩人恐要污染水道,或测试用于海战!”
海之西,甘肃医营。
晨光斜照,朱徵娟分拣药材,指尖捏起一把祁艾,她突然蹙眉。
“这捆艾草,”凑近嗅了嗅,“怎么有海腥气?”
医官上前闻了闻,摇头:“郡主说笑,这是陇西旱地所产。”
朱徵娟不说话,把艾草单独摆到向阳处。
小手拨了拨阳光:“晒晒吧,它要去的地方,又潮又咸。”
深夜,甘肃木工坊。
油灯摇曳,朱由校盯着海船草图,突然拍案跳起:
“找到了!倭寇安宅船舵机,这儿有榫卯弱点!”
炭笔疾划,圈出要害,悄悄塞进“木工心得”最底层。
“万一用得上……”
千里之外的溶洞,林墨拿起一枚竹片。
“桦山久高察觉明军动向,那霸港封锁,商船严查。”
“宋医官医营难从正门进。”
沈炼接过竹片,特定角度下,“事急,可相机决断”六字隐现。
他眼底寒光一闪:“借他们‘独立藩属’的假象。”
俯身指海图:“你带两人扮福州海商,贩丝绸为幌子。”
“解毒药材藏货舱夹层,从久米港登岸,策反琉球旧臣。”
“火器营和作坊怎么办?”一名绣春刀问。
沈炼弯腰捡石,指尖翻飞,地上快速勾勒战术图。
“我带三人夜袭巡逻战船,造混乱,引那霸港兵力。”
“你们趁机找作坊入口,毁毒源,查解药原料!”
掏出郡主药方,指尖重重戳纸:
“此毒外热青紫,内寒厥冷。”
“单用寒药必冰伏其邪,须辛温艾灸通阳破结,阴阳互济才管用!”
“作坊里定有这阴阳两端的料!”
“不好!”洞外脚步声急促如鼓。
斥候撞门而入:“萨摩藩兵突袭村落!”
“搜捕明廷奸细,抓了十几个村民!”
沈炼猛地起身,绣春刀“唰”地出鞘,寒光映亮溶洞。
“走!”沉喝震得灯花乱颤,“按第二策,借乱入局!”
众人迅速换装,粗布裹身,短刃、艾灸器具藏腰间。
沈炼拆解连发弩,塞进柴薪。
“跟我来!”林墨带路,一行人往村落疾冲。
沈炼疾冲,夺过长刀。
刀光劈闪!两名藩兵应声倒地,血溅尘土。
他目光扫过村民,一人伤口泛青纹,面色青紫,青灼之毒初发!
“按郡主所给之药方执行,拿5年生祁艾!点燃,再煎药!快!”沈炼暴喝。
林墨立刻扯开草药包,点燃艾炷,对准村民手背八邪穴、足背八风穴熏灼。
沈炼指挥架陶罐,投苦参、金银花,枯枝生火煎水。
“每穴三壮!伤口多灸两壮!”
挥刀格挡藩兵攻势,声如惊雷:“药水趁热浸洗伤处,别拖!”
艾烟袅袅,草药香压过毒雾腥气。
村民青纹渐退,呼吸平稳。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萨摩藩兵持长刀,驱赶村民聚空地。
为首副将披甲,狞笑满面,短刀高举,刃上青黑毒液滴落,草木瞬间枯萎。
“谁是奸细?速招!”
“否则尽数喂毒!”
一名老村民怒目圆睁:“我琉球世代奉中华正朔,岂容倭贼放肆!”
副将冷笑,挥刀便刺!
千钧一发!沈炼身形如电,短刃破空而出。
“噗!”正中副将手腕。
“倭人休狂!”绣春刀齐齐杀出,短刃碰鸟铳,长刀撞钢刀,火花四溅!
甘肃营地,朱徵妲查看新垒灶台,突然晃了晃,扶住土墙。
朱由校连忙扶住:“妹妹?”
“没事。”她咬唇,“手里的‘盾’,好沉。”
此刻沈炼格开倭刀的,正是她坚持加厚锻打的新型藤牌,朱由校按榫卯新法加固,防劈砍效果翻倍。
混战中,一名绣春刀被毒刃划伤手臂,青纹飞速蔓延。
沈炼疾冲上前,掏出应急丸灌下黄酒。
三棱针疾点十宣穴,三滴黑血挤出。
“按郡主吩咐,阴阳互济解毒!”
成员痛苦稍减,沈炼握刀柄的指节泛白,重任在肩,不能乱。
半个时辰后,萨摩藩兵死伤过半,残余逃窜。
村民纷纷跪倒:“多谢天朝勇士救命!”
前琉球国三司官郑迵,颤巍巍站起,掏出玉佩,只见月光下的玉佩刻字清晰,上写‘万历二年册封使臣所赐’
再细看老人眼中,似有万历二年迎接册封使船队的荣光,似有如今国破的痛楚。
沈炼扶起三司官,晨雾散尽,阳光刺破云层。
他望向那霸港,眼神锐利如刀:“今夜三更,掀了桦山久高的老巢!”
夜色如墨,那霸港灯火稀疏。
战船排列岸边,藩兵巡逻往返,刀光闪烁。
“按计划来。”沈炼压低声音,“林墨带两人,炸巡逻船。”
“我跟郑官,找作坊入口。”
“其他人牵制岸上守卫,别恋战!”
林墨点头,组装连发弩,点燃浸油麻布。
“三,二,一!”
麻布团掷向战船帆布。
“轰!”火光骤起,浓烟直冲夜空。
“着火了!快来人!”
船上藩兵乱作一团,纷纷扑火。
岸边守卫闻声聚拢。
“上!”绣春刀跃出阴影,短刃翻飞,悄无声息解决两名哨卫。
惨叫声惊动其余守卫,双方立刻厮杀。
刀光剑影,金属碰撞声刺破夜静。
沈炼趁机带郑迥贴墙疾行。
“作坊在港口东侧,有密道通入。”
郑迵指向前方石屋:“门后是机关。”
沈炼拔刀,一脚踹开石屋门。
屋内两名藩兵猝不及防,被一刀斩杀。
郑迥转动墙角石砖。
“咔哒!”
地面裂开暗门,石阶向下,腥气透出。
“里面有毒工看守,还有不少毒罐。”
沈炼点头,率众跟上。
刚下石阶,便听脚步声。
“谁?”两名毒工持弯刀冲出,挥刀便砍。
沈炼侧身避开,长刀反劈,毒工惨叫倒地。
石室灯火摇曳,数十个陶罐整齐排列,罐口飘出青黑毒雾。
“找到毒源了!”沈炼眼神一凛,“毁了它!”
一名成员掏出火折子,正要点燃干草。
“住手!”副将率十几名藩兵冲进来,手臂缠着绷带,眼神凶狠,
“明廷奸细,敢毁我大事!”
藩兵齐冲上前,刀枪并举。
沈炼挥刀迎上,与副将缠斗:
“你们去毁毒罐!”
绣春刀分散厮杀,不断踢倒毒罐。
“哐当!”毒罐碎裂,毒雾弥漫。
“快,以阳制阴!燃艾!” 沈炼大喝,道破关键。
众人立刻点燃艾灸,浓白的艾烟滚滚升起,众人又将手中多余艾火直插地面或罐沿。
这些艾烟并非直接抵消毒雾,它那辛温雄烈的纯阳之气,正是这阴寒青灼之毒的克星。
正以其猛烈辛温的药性,强势驱散、并压制了弥漫的青黑色毒雾。
毒雾触到艾烟,虽未立即消散,但其阴毒的侵蚀性却为之一滞。
在艾烟的持续冲击下被搅乱、稀释,为众人争取了宝贵的呼吸与摧毁毒源的时机。
副将怒吼着挥刀猛劈:“找死!”
沈炼不退反进,长刀直刺心口。
“噗嗤!”刀刃穿透铠甲,副将瞪大眼睛倒地。
有瞬间的寂静,只听海浪声,然后,残余藩兵四散逃窜。
沈炼抹掉脸上血污,望向满地碎罐:
“毒患已除,通知郡主毒源任务已完成,沈炼请求,下一步指示。”
是夜,钦天监,年轻灵台郎停笔蹙眉:“琉球分野,星象隐有将星呼应中宫紫微之兆?”
加密记录,标为“乙等异象”。
数日后,福州港。
锦衣卫将一包琉球泥土,混入发往甘肃的药材箱。
“郡主令,看看倭寇践踏过的土,与西北的土有何不同。”
甘肃医营
当朱徵妲备好陶盆,将琉球泥土与陇西沃土混合后,她捏起一把祁艾,埋入土里:“种一种,能连接大海与高原的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