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铺里混进了一抹亮色。
白蓉在这儿已经待了七天。必须得说，这姑娘是真养眼，眉目如画，身段窈窕，走在满是油污的零件中间，像一朵误入废土的花。
可惜，是罗辑那小子正儿八经的女朋友。
陈玄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眯眼打量着正在擦拭工具的白蓉。撬罗辑的墙角？这念头不是没动过。但想想还是算了，倒不是怕罗辑那小子能怎么样，而是怕他撂挑子。
现在的罗辑，心思敏感得像绷紧的弦，真给他刺激狠了，他真敢把“面壁者”这顶帽子摔了不干。为了个女人，耽误了他的计划，不值当。
这姑娘倒是勤快。原本狗窝一样的修理铺，硬是被她收拾得窗明几净，连空气里的机油味都淡了不少。
旧沙发、破茶几全扔了，换上了新的，花了陈玄不少钱，不过这地方总算有了点人味儿。
就是这生意彻底黄了。
“面壁者”计划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恐慌的涟漪荡开，没人还有心思关心家里电视收音机坏没坏。虽然后来国家机器开动，一连串公告稳住了大部分人心，但陈玄这修理铺是彻底没了客流。
然后，行星防御理事会（pdc）的车就来了。
一个“特别工程师”的编制通过北京市政府的渠道转由朝阳区街道办塞了过来，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搬去指定宿舍，随时待命。
陈玄没多话，拎上寥寥几件行李，带着白蓉就上了车。
pdc宿舍条件确实没得说，比他那个攒了好久钱买的老破小强了十倍不止。
房间不仅宽敞明亮，而且还有为陈玄准备的独立操作间，一位男性专属工作助理，甚至配了一个全副武装的警卫班。
班长姓史，不是史强，是另一个棱角分明、眼神像鹰隼一样的男人。听说履历很硬，十八岁入伍，狼牙特战旅摸爬滚打十年，混成了上校大队长，如今被调来负责他的安全，但主要是为了他这一块的保密工作
陈玄对这一切漠不关心。史班长看他像看一个需要重点保护的国宝，他看史班长……大概像看一件做工还不错的家具。
“陈师傅，”白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翻看着手里的《三体：死神永生》好奇地问，“这书里边的里那个二向箔，到底是怎么把三维空间二维化的？还造成了宇宙的重启。”
陈玄正忙着给一个晶体管焊脚，头也不抬：“书里不写了么，维度蜷缩，能量释放啥的……”
具体原理他早忘了。
他索性放下烙铁，找了副全新的扑克牌：“算了，直接演示给你看吧。”
白蓉眼睁睁看着陈玄的手指在牌盒上随意一抹，然后打开，将里面五十四张扑克牌倒在桌上。看起来普普通通，但当她凝神细看时，却感觉目光仿佛要被那单薄的牌面吸进去，那后面不是硬纸板，而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无限单薄的广阔。
“这……这就是二向箔？”她声音有点发颤。
“嗯，一点小玩意儿。”陈玄随手把一张“黑桃A”拿起来，对着灯光看了看，“很稳定，你想玩就玩，这玩意可大可小，只要你想，随时都能把宇宙二维化，但，我肯定是阻止你作死是。”
白蓉吓得后退半步：“它们……它们能叠在一起吗？书里说很危险的！”
“那是归零者那些低端文明的用法，”陈玄嗤笑一声，把牌丢回牌堆，“维度掌控粗糙得没眼看。我跟他们不一样。”
“低端文明……”白蓉咀嚼着这个词，眼神复杂地看向陈玄，“那地球文明在您眼里……”
“咳，无意冒犯，口误，”陈玄扣了扣脑袋，把二向箔扑克牌放进牌盒中，然后整个牌盒推到她面前，“送你了。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问，我给你做点东西，就当抵你的工钱。”他耸耸肩，“现在当了pdc的公务员，现金是发不出来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盒足以毁灭宇宙54次的扑克牌，重新坐回去，专注地捣鼓起那些几毛钱一个的晶体管来。
二向箔？一个念头的事，反正就是给那玩意儿赋予一个概念罢了。反而是这小小的晶体管，需要他亲手焊接，这关乎他能不能继续赚点人民币，钱是王八蛋，没他挺难办。
所以，搞钱才实在。
第二天天刚亮，陈玄裸睡着还在打呼噜。
忽然一下，陈玄刷得一下冻醒了，因为，他被子被白蓉猛地掀开！
“我艹！”他只穿条裤衩，惊得差点跳起来。
“啊——！”白蓉的尖叫比他还要高八度，满脸通红地背过身去。
陈玄瞬间清醒，手忙脚乱的在床头找到内裤穿上，然后……有些不耐烦地对着空气挥了挥手。
时间仿佛微微回溯了一帧。
白蓉站在床前，眼神有些许迷茫，刚才那声尖叫和看到的景象如同被橡皮擦从脑海里抹去。床铺整洁如初，被子叠成标准的豆腐块，床单平整没有一丝褶皱。陈玄一身pdc发的深蓝色制服，衣冠楚楚地站在窗边，迎着晨时的阳光，仿佛已起床多时。
“白小姐，有事？”他转过身，语气平和。
白蓉晃了晃神，很快反应过来：“哦，陈师傅，罗辑来了，说有事找您商量。”
“你把那扑克牌给他了？”陈玄挑眉。
“他……看见扑克牌摆在桌上，我解释了，他就问我要。”
“他要你就给？”
“他非要！”白蓉有些委屈。
“他非要你就给啊？”陈玄无语地一拍额头，“尽给我找事儿……”
他推门走进客厅。
罗辑正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手里熟练地洗着牌，正是那盒二向箔。陈玄脸上瞬间堆起职业假笑，快步迎了上去。这位爷现在是他的“甲方”，吃不吃得饱饭靠他保障，关系得维持好。
“陈师傅，早啊。”罗辑眼皮都没抬，专注于手里的牌。
“哎，罗老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蓬荜生辉啊！”陈玄在他对面坐下。
白蓉默默走过去，拉开了厚重的窗帘，阳光倾泻而入，驱散了客厅的昏暗。
罗辑“啪”地一声将洗好的牌合拢，随手丢在茶几上，身体前倾，目光锐利地盯住陈玄：
“陈师傅，这儿没外人，咱也别绕弯子了。”
他指了指那盒扑克牌，正襟危坐。
“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玄笑了笑，没直接回答，反而慢条斯理地拿起那盒二向箔，在手里掂量着。
“罗老板，我就是个修理工。现在，是你聘请的工程师。”他抽出一张“小王”，指尖在上面轻轻一点，那张牌周围的空间似乎都微微扭曲起来，“这小玩意在我这就是个玩具。”
“所以啊！”罗辑像是找到了突破口，双手一摊，“您有这本事，您来当这个面壁者行不行？我让给您，真心实意！我他妈真干不了这活！”
“不不不，”陈玄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这位子是你的，命中注定。直到……‘广播’之后很多年，都还是你的。”
“我艹你妈！”
罗辑瞬间炸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拳头就冲着陈玄的面门砸了过来！速度极快，带着风声。
陈玄脸上笑容不变，只是随意地一抬手，手掌恰好挡住了罗辑的拳头，轻轻一拨，那股足以打碎木板的力量就消弭于无形。
“年轻人，火气别这么大。”陈玄松开手，语气依旧轻松，“先听我把话说完。”
罗辑喘着粗气，收回拳头，眼神像要吃人：“你说！我看你能放出什么屁！”
“你得遵守这个‘设定’，”陈玄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意有所指，“不然，你‘看’到的那些未来，可能就不作数了。”他顿了顿，指尖敲了敲那盒扑克牌，“当然，你要是实在急，可以先在脑海中想着扔一张去半人马座，这玩意就能过去把三体人老家给扬了，图个清静。”
“呵，”罗辑气极反笑，“那你不如直接把什么数学规律武器，宇宙重启按钮直接给我！搞这些虚头巴脑的……”
他话音未落，就见陈玄随手从工作服口袋里掏出两样东西，“啪”地拍在茶几上。
一个，是那种一块钱一支的按压式圆珠笔。另一个，是旁边电视柜上放着的、印着“万能遥控器”字样的塑料遥控器。
“给，”陈玄笑得像只狐狸，“数学武器，重启工具。就看你敢不敢用。”他拿起那个遥控器，对着空无一物的墙壁按了一下，什么都没发生，“这玩意儿不止能重启，还能像看电视一样，给宇宙‘调台’。”
罗辑看着茶几上那两件廉价的、如同玩笑般的东西，胸口剧烈起伏，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这审美，真他妈绝了。还不如二向箔看着优雅。”
陈玄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失望。他起身走回工作室，在一个落满灰尘的工具箱里翻找片刻，拿着两样东西走了回来。
一支笔身盘着镀金龙纹、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英雄”牌钢笔。一个印着“得力”Logo的普通牛皮笔记本。
“英雄钢笔，花了我1020块。”陈玄把笔放在笔记本上，一起推到罗辑面前，“我赋予了它‘书写’的概念。你可以用它，重新书写数学规则。”他点了点笔记本，“也可以在这本价值20块的笔记本上，写下‘重启宇宙’。”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丝戏谑看着罗辑：“这下够雅了吧？判官笔，生死簿，配不配你罗辑大面壁者的身份？”
罗辑看着眼前这两样散发着荒诞与寻常气息的文具，脸上的愤怒和激动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绝望。
“陈……陈师傅，陈神仙，陈爹……”他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声音沙哑，“算我求您了，别玩我了，行吗？”
“您随手就能弄出这些东西，就不能直接把我变成超人，或者隔空把三体人捏死吗？一劳永逸，多好！为什么非得是我？为什么非得我动手？”
“我动手？”陈玄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我问你，我捏死了三体人，然后呢？地球文明这摇篮，你们打算睡到什么时候？”
说完，他给旁边的白蓉递了个眼色。白蓉立刻心领神会，端着一杯刚沏好的热茶，轻轻放在罗辑面前的茶几上。
罗辑走了。
走的时候，脸色灰败，但没忘记把那盒二向箔扑克、英雄钢笔和得力笔记本紧紧抓在手里。
在他离开后，没多久就给陈玄的银行账户转了一百万人民币。
也不知道这位面壁者哪来这么多私房钱。
陈玄看着账户里多出的一串零，吹了声口哨，这下算是发了笔横财。
他立刻拉着白蓉，叫上几个警卫，开车杀向建材市场。一张舒适的人体工学躺椅被搬了回来，指挥着人把客厅的沙发电视柜挪了位置，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腾出一片专属的观景区域。
又弄来一张小茶几，他甚至带着白蓉，开车……不，是开了个“门”，跑到某个不知名宇宙的原始丛林里，挖了一株散发着柔和荧光、形态奇异好看的植物回来当盆栽。
一套精美的白瓷盖碗茶具摆上。
往后的近半年时间，陈玄就经常这么瘫在躺椅里，对着窗外的四季景色，喝着茶，逗弄着那株外星盆栽，小日子过得悠哉游哉。
罗辑带走那些“玩具”后，pdc的高层会议连开了一周，随后几位面壁者又关起门来密谈了一个月。
最终，陈玄的“特别工程师”头衔，被提了几级，直接变成了“行星防御理事会名誉副会长”。
月薪十三万。在2010年，这绝对是一笔巨款。所有个人开销都可以报账。警卫班也扩编成了一个警卫排。虽然没人觉得陈玄需要保护，但用来处理跑腿、搬运之类的杂事，倒是非常方便。
2010年10月1日，国庆。
pdc正在召开全体大会，陈玄却带着白蓉和一个警卫班，浩浩荡荡地出门了。他没让整个警卫排跟着，而是吩咐剩下的人腾空一间大库房——他准备往里放点“大件”东西了。
至于白蓉……半年相处，关系总归是近了些。虽然她名义上还是罗辑的女友，但陈玄已经下定决心要撬这个墙角了。跟着罗辑，按那小子被写定的“剧本”，她大概率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星期五的街道，因为国庆而格外热闹。没有后世的调休和疯狂内卷，这辆挂着特殊牌照的红旗h5一驶入主干道，就被堵得严严实实。
幸好车队是出城方向，磨蹭了半个多小时，总算通畅起来。
车辆径直驶入王府井商业区，无视了“步行街”的禁令，直接开上了石板路。沿途的交警在看到车牌后，只是立正敬礼，并未阻拦。
这并非滥用特权，而是pdc早已向政府部门报备，此行是“执行秘密转运任务”。
车门打开，荷枪实弹、身着黑色作战服、手持95式突击步枪和95式冲锋枪的警卫班成员鱼贯而出，迅速占据有利位置，拉起警戒线。外围，本地警察也默契地配合，设置了第二道隔离带。
陈玄这才慢悠悠地下车。白蓉跟在他身后，一身剪裁得体的职业套装，提着公文包，俨然一副精英秘书的模样。助理连忙上前，为他引路。
其实，这不过是陈玄一时兴起，想在开会日出来逛个街。
但pdc不敢这么想。他们以为这位神秘的“陈会长”必有深意，于是层层上报，政府和相关部门立刻启动应急预案，全力配合。
一场最高规格的安保，护卫着一次纯粹的闲逛。
陈玄双手插在裤兜里，悠闲地迈开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