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那双深邃的眼眸中，迷茫只持续了一瞬，便被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所取代。他清晰地感知到体内那肆虐的狂暴力量被抚平了一丝，更感受到神识深处残留的那抹温暖、纯净、带着沐瑶独特气息的星辰意念。
她……竟然真的闯入了他的识海最深处？还……安抚了他那连自己都几乎无法控制的狂暴力量？
这简直闻所未闻！神识乃修行者最私密、最脆弱之地，若非绝对信任或实力碾压，外人根本无法进入，更遑论进行如此精细的“梳理”！轻则遭反噬重创，重则双双神识溃散！
她是怎么做到的？又哪来的这般胆子？！
“……你……进了我的识海？”他声音沙哑至极，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和后怕，目光紧紧锁着沐瑶苍白却写满担忧与欣喜的小脸。
沐瑶被他那复杂深沉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我就是想试试能不能帮你……没想到真的……就……就进去了……”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对不起，是不是很危险？我没想那么多，我看你一直不醒……”
看着她那副后怕又委屈的模样，幽冥心中那点因被侵入神识而产生的本能愠怒，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复杂情愫。这傻姑娘……总是这样不顾自身安危。
他艰难地抬起那只还算完好的手，指尖微凉，轻轻抚过她沾染了血污和灰尘的脸颊，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珍重。
“你知道这样做代表了什么吗？”他低声道，语气却并无责备，反而带着一丝无奈的叹息，“……很危险……还有……你、我……这种行为一般是道侣，并且爱得极深，愿为彼此交付性命……”
“啊……哦……”沐瑶先是惊讶，然后乖乖点头，却忍不住追问，“那……那你感觉好点了吗？我刚才好像……帮你理顺了一点点那里的乱流……”她比划着，眼神亮晶晶地寻求确认。
幽冥内视己身。情况依旧糟糕透顶，经脉脏腑的损伤非一日之功，但原本如同脱缰野马、不断破坏他生机的本源幽冥之力，确实被抚平了极其细微的一缕。更重要的是，那一直折磨着他神魂的、因力量反噬和恶念冲击带来的撕裂感，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就像在无尽黑暗的冰原上，终于看到了一缕微弱的曦光。
虽然改变微乎其微，却是实实在在的希望！
“……嗯。”他低声应道，看着她瞬间绽放的、如同得了全世界最甜糖果般的灿烂笑容，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一颗暖石，漾开层层涟漪。他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带着极淡的调侃，“……沐女侠……手段了得。”
沐瑶被他这句调侃弄得脸颊微红，却又得意地扬起下巴：“那是！我说了要保护你的！”说完，她又急切地抓住他的手，“那我们现在继续？我再进去帮你多理顺一些！”
她尝到了甜头，恨不得立刻让他恢复如初。
幽冥却反手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缓缓摇了摇头：“不可……操之过急。”
他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同样透着的虚弱感，神色凝重：“你神识消耗亦巨，需先恢复。此法……虽有效，却似对施术者负担极大。且我体内力量狂暴，需循序渐进，若引得反扑，你我皆危。”
他虽渴望恢复，却更忌惮她再次受伤。方才她意识退出时那瞬间的黯淡与虚弱，他清晰地感受到了。
沐瑶闻言，也冷静下来。确实，刚才那一番操作，她的精神力几乎被抽空，此刻太阳穴还在隐隐作痛。而且幽冥体内的力量如同布满暗礁的狂暴海洋，她刚才只是侥幸抚平了一缕边缘的浪花，若贸然深入核心，后果不堪设想。
“好吧……”她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却也从善如流，“那我们先疗伤。你饿不饿？渴不渴？这里好像有点野果，我去找找看？”她说着就要挣扎起身。
“别动。”幽冥按住她，“此地不明，勿要擅离。我暂无碍。”
他虽如此说，但干裂的嘴唇和依旧虚弱的气息却出卖了他。堕星墟中消耗太大，又身受重伤，身体早已濒临极限。
沐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环顾四周这片灰雾弥漫的寂静山林，努力感知了一下，空气中灵气稀薄，且带着一种沉郁的死寂感，并非理想的疗伤之地。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幽冥，眼神坚定：“不行，你得尽快恢复一点力量才行。不然万一有危险……”她顿了顿，忽然想起刚才神识交融时的奇妙感觉，一个念头闪过，“对了！既然我的星辰之力能安抚你的力量，那……如果我不进入你的识海，只是像刚才那样，握着你的手，慢慢渡一点力量给你，会不会也能有点用？就一点点，很温和的那种！”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带着尝试的兴奋。
幽冥沉吟片刻。理论上，两种属性相克的力量极难直接互补，甚至可能相互冲突。但方才神识层面的短暂共鸣又确实发生了奇迹。或许……在外界尝试小规模的、极其温和的能量传递，并非完全不可行？
“……可一试。”他最终颔首，再次强调，“务必缓慢，稍有不适，立刻停止。”
“好！”沐瑶立刻兴奋起来，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与他面对面盘膝坐好，双手轻轻握住他冰冷的手掌。
她闭上眼，凝神静气，不再试图深入他的识海，而是将意识沉入自身心核，小心翼翼地引动一丝最最温和纯净的星辰之力，如同涓涓细流，透过两人相握的掌心，极其缓慢地渡入幽冥体内。
这一次，没有了神识层面的深度联结，能量传递的排斥感明显增强了许多。那丝星辰之力一进入幽冥经脉，立刻遭到了幽冥死气的本能抵触和侵蚀。
沐瑶紧张地感知着，不敢有丝毫冒进，只是努力维持着那丝星辰之力的纯净与温和，不与之对抗，更像是……无声的浸润和安抚。
幽冥也全力收敛着自身力量的攻击性，引导着那丝外来之力避开主要伤势区域，在相对完好的细微经脉中缓慢流转。
过程依旧缓慢而艰难，但或许是因为两人都有了心理准备，且能量规模极小，这一次并未引发剧烈的冲突。
那丝微弱的星辰之力如同最细腻的春雨，悄然滋润着幽冥那干涸龟裂的经脉壁，带来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机与暖意。虽然相对于他庞大的伤势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却聊胜于无，更重要的是，这种温和的浸润似乎真的能稍微缓解那无处不在的剧痛。
而沐瑶也惊讶地发现，当她的星辰之力在幽冥体内流转一周，再通过另一只手回流至自身时，虽然总量微弱了些许，却似乎……带上了一丝幽冥之力的特性？变得更加凝练、沉静，甚至对自身经脉也有了一丝细微的锤炼之效！
这并非单向的付出，而是一种极其微妙的、双向的裨益！
这个发现让沐瑶惊喜不已！她更加专注地维持着这个缓慢的能量循环。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灰雾依旧弥漫，山林寂静无声。
两人就这样双手相握，闭目凝神，一者气息冰冷死寂却渐有一丝微弱的生机萌发，一者周身流淌着温润星辉却愈发沉静内敛。
远远望去，竟有种诡异的和谐与静谧。
不知过了多久，沐瑶感觉自身力量也恢复了不少，精神力不再那么疲惫。她缓缓睁开眼，却恰好对上了幽冥不知何时已然睁开的眸子。
他正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中疲惫依旧，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灰败死气，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专注和……探究。仿佛在重新审视着她，审视着这种奇妙的、打破他千年认知的能量交互。
沐瑶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脸颊微热，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他微微用力握住。
“……尚可。”他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依旧低哑，却比之前多了几分底气，“此法……确有微效。”
何止是微效！他清晰地感受到，在这缓慢的能量循环下，他体内那最难处理的、不断侵蚀生机的本源反噬之力，竟然被极其缓慢地中和了一丝！这比他自行疗伤的效果要好上数倍！虽然依旧缓慢，却是一条切实可行的、通往康复的道路！
沐瑶闻言，顿时笑靥如花，比她自己修为大进还要开心：“真的吗？太好了！那以后我们可以经常这样！我给你疗伤，你帮我……嗯……锤炼力量？”她发现了双向的好处，眼睛亮晶晶地打着小算盘。
幽冥看着她那毫不掩饰的欣喜和那点小心思，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并未反驳，只是微微颔首：“……可。”
算是默认了这种日后将成为他们之间独特且至关重要的疗愈与修行方式。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绝非自然风动的窸窣声，从左侧不远处的灰雾中传来！
两人瞬间警觉！沐瑶立刻中断了能量循环，下意识地就想将幽冥护在身后。
幽冥却反应更快，手臂一用力，反而将她拉到了自己身侧，同时另一只手已悄然按在了腰间——那里虽无兵刃，但他指间已有微不可查的幽冥死气凝聚。
虽然重伤未愈，但千年来形成的战斗本能早已刻入骨髓。
雾气翻涌，那窸窣声越来越近，隐约可见一个矮小的、佝偻的轮廓，正小心翼翼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摸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