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同浸透了油污的纱布,沉沉地笼罩着腐蚀荒原。远处那座锈迹斑斑的巨塔,顶端的红色信号光在昏暗中顽强地闪烁着,像垂死者最后的心跳,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执念。而横亘在陈默团队与巨塔之间的,是那道深不见底的黑色峡谷,以及峡谷之上,那座唯一通道——一座看起来饱经风霜、锈蚀严重的旧时代钢铁大桥。
更麻烦的是,桥头被那伙熟悉的掠夺者占据了。他们点燃的篝火在渐深的夜色中格外刺眼,粗野的喧闹声随风隐隐传来。几辆改装车如同趴伏的钢铁野兽,封锁了桥面。
“妈的,阴魂不散!”黑牙啐了一口,腿上的伤痛让他脾气更加暴躁。他靠着一块风蚀岩坐下,小心地调整着固定腿的简陋夹板。
林曦担忧地看着桥对面那闪烁的信号塔:“他们肯定也发现了那座塔。是在搜索,还是……已经占领了?”
鸦半蹲在一块岩石后,复合弩架在膝上,通过弩箭上的简易瞄准镜观察着桥头营地。“十二到十五人。车辆四台。有重机枪一挺,架在中间那辆皮卡上。哨位三个,明哨两个,桥头一个,营地边缘一个。暗哨一个,在左边那堆废轮胎后面。”他冷静地报出观察结果,精准得如同机器。
陈默默默听着,目光在峡谷、大桥和掠夺者营地之间来回移动。硬闯是下下策,他们状态太差,弹药匮乏,无异于以卵击石。
“猴子,”陈默看向蜷缩在林曦身边、依旧虚弱但意识清醒了一些的猴子,“能‘听’到桥上的情况吗?结构怎么样?还有,那些掠夺者,有没有松懈的时候?”
猴子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他的预判能力更多是针对动态生命体和即时威胁,对于静态结构和大范围的细节感知,似乎还很吃力,且消耗巨大。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脸色苍白地睁开眼,声音细微:
“桥……锈得很厉害……很多地方……感觉空空的……走上去……肯定会响……中间好像……有块板子……特别脆弱……”
“那些人……很吵……在喝酒……吃肉……但……拿重机枪的那个……没喝……他一直……在看桥……”
信息有限,但至关重要。大桥结构堪忧,强行通过风险极大,而且有一个警惕的机枪手。
“我们必须过去。”陈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那座塔可能是我们唯一的希望。而且,掠夺者在这里,说明塔里可能有什么他们感兴趣,或者还没得手的东西。”
他看向鸦:“你的弩,能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解决那个暗哨和桥头的明哨吗?”
鸦计算了一下距离和角度,点了点头:“暗哨可以。桥头明哨……需要他离开篝火的光照范围,或者制造一点小动静吸引他注意力。”
“足够了。”陈默又看向黑牙和林曦,“黑牙,你的腿能坚持快速过桥吗?林医生,你照顾猴子,跟在我们后面,注意脚下。”
黑牙咬着牙,用力捶了捶受伤的腿:“妈的,死不了!就是爬,老子也爬过去!”
林曦坚定地点点头,将猴子往自己身边拢了拢。
“那就等。”陈默沉声道,“等他们大部分人睡下,等时机。”
夜色渐深。荒原的寒风呼啸着穿过峡谷,发出鬼哭般的声音。掠夺者营地的喧闹声逐渐平息,只剩下篝火噼啪的燃烧声和偶尔响起的鼾声。只有那个重机枪手,依旧如同石雕般坐在皮卡车的车厢里,警惕的目光不时扫过漆黑的大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陈默估摸着快要到后半夜,人体最困倦的时候,机会来了。
桥头那个明哨的掠夺者,似乎被尿意憋醒,骂骂咧咧地离开岗位,走向营地边缘的阴影处方便。
就是现在!
陈默对鸦做了一个手势。
鸦如同融入了夜色,悄无声息地调整着角度。弓弦震动的声音微不可闻,一支弩箭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几秒钟后,从左边那堆废轮胎后面,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被扼住喉咙的闷哼,随即重物倒地的声音被风声完美掩盖。
几乎在同一时间,陈默捡起脚边一块小石子,用力掷向大桥中段锈蚀的栏杆!
“铛!”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什么声音?!”刚刚方便完、正系着裤带的桥头明哨猛地转头看向桥面。
就在他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又一支弩箭破空而来,精准地没入了他的咽喉!他瞪大了眼睛,双手徒劳地捂住脖子,缓缓软倒在地。
解决了!
“走!”陈默低喝一声,率先如同猎豹般冲出藏身地,扑向桥头。他的动作轻盈而迅捷,灵能感知提升到极致,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猴子之前指出的、相对稳固的桥面构件上,尽量减少声响。
鸦紧随其后,弩箭时刻警戒着营地方向。
黑牙在林曦的搀扶下,咬着牙,尽可能快地跟上,每一步都疼得他冷汗直流,但他死死忍住,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猴子被林曦半扶半抱着,也努力迈动虚弱的双腿。
大桥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呻吟,锈蚀的金属表面冰冷刺骨。桥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寒风从峡谷底部倒灌上来,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
他们小心翼翼地前进,避开那些明显锈蚀严重、看起来一脚就能踩穿的地方。猴子之前指出的那块“特别脆弱”的桥板就在前方,那是一块几乎完全被锈穿、只剩下边缘框架的金属网格。
必须绕过去。
就在他们即将绕过那块危险区域时,意外发生了!
营地中央,篝火旁一个睡着的掠夺者似乎做了噩梦,猛地翻身,胳膊肘撞倒了身边一个空酒瓶!
“哐当!”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如同惊雷!
皮卡车上的重机枪手瞬间惊醒,他几乎是本能地端起了机枪,警惕的目光扫向四周,立刻就发现了桥头上那几个正在移动的黑影!
“敌袭——!桥上有人!”他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同时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重机枪喷吐出耀眼的火舌,子弹如同泼水般扫向大桥!打在锈蚀的桥面和栏杆上,溅起一连串耀眼的火星和刺耳的噪音!
“快跑!”陈默怒吼,一把拉住行动不便的黑牙,全力向对岸冲刺!林曦也拉着猴子拼命向前跑!
子弹呼啸着从他们身边、头顶掠过!灼热的气浪烤焦了他们的头发和衣服!
“妈的!跟老子打!”黑牙被流弹擦伤了胳膊,剧痛反而激起了他的凶性,他猛地挣脱陈默,转身就想用那根钢筋拐杖去砸桥面,试图制造障碍。
“别犯傻!快走!”陈默死死拽住他。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鸦停下了脚步。他站在桥中央相对稳固的一根钢梁后,冷静地举起复合弩,对准了皮卡车上那个疯狂扫射的机枪手!
机枪手也发现了他,调转枪口,炽热的弹幕向他笼罩而来!
鸦不闪不避,眼神冰冷如铁。在弹雨即将临身的瞬间,他扣动了扳机!
嗖!
弩箭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它精准地穿过弹幕的缝隙,在机枪手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射穿了他那只戴着简陋护目镜的眼睛!
机枪的咆哮戛然而止!机枪手仰面从车上栽下!
然而,鸦也被几发流弹击中!肩膀和肋部爆出几朵血花!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差点从桥上栽下去!
“鸦!”陈默瞳孔收缩。
“别管我!快走!”鸦低吼道,用弩撑住身体,反手又射出一箭,将一个试图爬上皮卡车接替机枪的掠夺者射翻。
陈默知道此刻犹豫就是全军覆没。他咬牙,拉着黑牙,和林曦、猴子一起,冲过了最后一段桥面,抵达了对岸的桥头堡!
身后,掠夺者营地已经彻底炸锅,剩下的掠夺者嚎叫着,有的开车试图冲上桥,有的则徒步追来,子弹如同雨点般倾泻在桥面上!
而鸦,还留在桥中央!
“掩护他!”陈默对黑牙喊道,同时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石,用尽力气掷向冲在最前面的一辆掠夺者吉普车的挡风玻璃!
啪嚓!玻璃碎裂,司机下意识地猛打方向盘,车辆失控地撞在桥栏上,停了下来,暂时堵住了后续车辆的道路。
黑牙也怒吼着,将手中的钢筋狠狠投掷出去,砸翻了一个徒步冲上桥的掠夺者。
这几秒钟的阻滞,给了鸦宝贵的时间!他忍着剧痛,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地向对岸跑来!身后的子弹追着他的脚步,在桥面上凿出一连串孔洞!
终于,在掠夺者再次组织起有效火力之前,鸦冲过了桥面,扑倒在陈默身边的掩体后。
“走!进塔!”陈默没有丝毫停留,架起受伤的鸦,和黑牙、林曦、猴子一起,向着不远处那座沉默的、散发着微弱红光的巨塔入口,亡命奔去。
身后,是掠夺者气急败坏的咆哮和零星的枪声。铁锈桥在他们的身后,仿佛成了一道分割生死的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