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洪流的璀璨与死寂渐渐褪去,如同舞台落幕。
苏晚感觉自己被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包裹,周遭景象扭曲变幻,下一刻,她已不再是悬浮于虚无,而是站在了那片熟悉的、能望见模拟星空的私人领域——谢辞的居所。
谢辞松开了怀抱,但距离依旧极近。他低头看着苏晚,她脸上的泪痕已被他拭去,只留下苍白的皮肤和红肿的眼眶。
肋下的伤口已然愈合,连疤痕都未曾留下,战斗服上的破损也不知何时被修复如初。
他近乎神迹的能力,此刻却只让苏晚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能轻易治愈身体的创伤,但那心上的裂痕,他又当如何?
“需要什么?”谢辞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淡,但仔细分辨,似乎少了几分以往的绝对冰寒,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仿佛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下这僵局。
苏晚没有回答。她移开视线,望向舷窗外那片虚假却永恒的星空,目光空洞。林珂和铁壁最后绝望而不舍的眼神,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她的脑海。
他们回去了,回到了那个她日夜思念的世界,而她却永远被困在了这里。巨大的失落感和牺牲带来的虚无感,几乎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
谢辞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习惯了她的坚韧、她的反抗、甚至她偶尔流露出的算计,却独独不习惯她此刻如同失去提线木偶般的沉寂。这种沉寂,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他感到……不适。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抬手打了个响指。房间一侧的墙壁无声滑开,露出后面设施齐全的浴室。“清理一下。”他生硬地命令道,然后转身走向控制台的方向,似乎打算用工作来掩盖这尴尬的气氛。
苏晚默默地走进了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洗去了血污和尘埃,却洗不去心头的沉重。她看着镜中自己苍白而陌生的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她成了谢辞的囚徒,用自由换取了同伴的生路。这份“交易”是她自愿的,但自愿并不意味着心甘情愿。
当她换上准备好的干净衣物走出浴室时,发现房间中央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精致的餐点,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都是她平日会多动几筷子的菜色。谢辞坐在桌旁,面前放着一杯清水,并没有动筷,似乎是在等她。
“吃东西。”他言简意赅。
苏晚确实感到饥饿,身体的本能需求无法忽视。她沉默地坐下,拿起餐具,机械地开始进食。味道很好,远超基地的标准供给,但她味同嚼蜡,每一口都咽得艰难。
谢辞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吃,自己面前的清水一滴未动。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苏晚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
他在观察她的反应,试图从她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中,解读出她内心的想法。然而,苏晚就像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波澜。
这种沉默的对抗,让谢辞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他习惯于掌控一切,包括他人的情绪和反应。苏晚此时的沉寂,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他有力无处使。
“最终试炼,你通过了。”良久,谢辞再次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试图用规则内的肯定来打破僵局。
苏晚夹菜的手顿了顿,随即继续,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通过?用同伴的离去和自身的囚禁换来的“通过”,有什么意义?
她的无动于衷让谢辞的语气冷了几分:“按照规则,你可以提出一个要求。只要在我的权限范围内。”
这是一个诱饵,一个试图重新建立沟通和掌控的诱饵。
苏晚终于停下了筷子,抬起头,看向谢辞。她的眼神依旧空洞,但深处却燃起了一丝极微弱的、讽刺的光。
“要求?”她轻轻重复,声音沙哑,“我的要求,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谢辞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他当然知道——她想离开,回到那个他视为蝼蚁巢穴的凡俗世界。这个要求,触碰了他最深的逆鳞。
“除了这个。”他冰冷地驳回,语气中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苏晚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虚无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嘲弄。她不再说话,重新低下头,默默地继续吃东西,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谢辞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杯壁上凝结出细密的冰霜。他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一股无名火在胸中窜起,却又不知该如何发泄。强行逼迫?那只会让她更加封闭。放任不管?那更非他所愿。
一种强烈的、陌生的失控感攫住了他。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害怕。害怕她的沉默,害怕她的心就此死去,害怕他费尽心思留下的人,最终只留下一具空壳。
这种“害怕”的情绪,对他而言是如此的陌生而令人厌恶。他猛地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休息吧。”他丢下这句话,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离开了房间,将苏晚一个人留在了那片星空之下。
苏晚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慢慢放下了餐具。胃里被食物填满,但心却空得发慌。她走到舷窗前,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望着窗外永恒的星辰。
林珂和铁壁现在应该已经安全了吧?他们的伤好了吗?是否还记得这段光怪陆离的经历?还是会像一场梦一样,渐渐模糊?
而她自己,未来的日子该如何度过?永远被困在这个华丽的牢笼里,面对一个心思难测、情感扭曲的掌控者?反抗似乎失去了意义,顺从又让她感到窒息。
谢辞的居所成了她新的囚笼,比任何险恶的副本都更令人绝望。因为这里的枷锁,是无形的,是建立在她的牺牲和妥协之上的。
星光依旧灿烂,却再也照不进她冰冷的心底。沉默成了她唯一的武器,也是她最后的保护色。
她知道,谢辞不会放过她,而她和这个强大囚禁者之间,一场新的、更加隐秘的拉锯战,才刚刚开始。只是这一次,她手中几乎没有任何筹码,除了她自己,这颗似乎已经不再璀璨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