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先生……他究竟……”
林晚低喃,声音被引擎声吞没。
顾衍最后那压抑着不舍又强行放手的眼神,如同烙印,挥之不去。
那不是他一贯的冷酷霸道,更像是一种……被迫的退让?
有什么东西,强大到连他都感到棘手,甚至不愿让她沾染分毫?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那点因归家而生的暖意彻底冷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凉意。
她曾天真地以为,在顾宅那诡异的“和谐”里,她窥见了顾衍一丝丝改变的微光,或许……或许真的能这样相安无事地“爱”下去?
如今看来,不过是暴风雨前短暂的、迷惑人的平静。
顾衍的世界,永远深藏着比她想象中更凶险的暗流。
几乎就在林晚乘坐的车子消失在雕花铁门外的同时,
另一辆线条更为张扬、通体哑光黑的顶级跑车,如同暗夜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顾家主宅的前庭。
车门打开,一只穿着精致手工定制高跟鞋的脚率先踏出,紧接着,是一抹窈窕却带着冰冷压迫感的身影。
秦筝。
她穿着剪裁极简的象牙白羊绒大衣,内搭一件月白色真丝旗袍,
领口别着一枚水头极佳的翡翠胸针,那是顾家“准儿媳”的身份象征。
古典的鹅蛋脸上妆容完美无瑕,柳叶眉下,
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本该楚楚动人,此刻却空洞得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冰。
她的嘴角习惯性地向上弯着,精确到毫厘的微笑弧度,是经年累月训练出的“名媛标准”。
管家吴妈早已垂手侍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这位“准少夫人”,每次出现都让整座宅邸的空气凝滞几分。
“阿衍呢?”秦筝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少爷……在书房。”吴妈低声回答,头垂得更低。
秦筝没再言语,径直穿过空旷奢华却冰冷得没有一丝烟火气的大厅。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哒、哒”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节奏。
她身上的香水,刻意模仿了顾衍惯用的雪松冷调,却混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人工合成的甜腻,
像一层精心伪装的糖霜,覆盖着内里的腐朽。
书房厚重的红木门虚掩着。秦筝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顾衍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精心打理却毫无生气的庭院,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林晚离开后,书房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干净的皂角混合着画材的独特气息,
此刻却被秦筝身上那股侵略性的、刻意模仿的雪松冷香粗暴地覆盖、撕裂。
他眉头紧锁,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在胸腔里冲撞。
不是对林晚的思念——他绝不会承认那是思念——而是对这即将打破他刻意维持的“平静”局面的厌恶。
“阿衍。”
秦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刻意营造的温婉,
“新年将至,伯母让我早些过来,陪着你,也……准备些家里的事宜。”
她刻意加重了“家里”二字,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不动声色地扫过书房的每一个角落。
梳妆台上是否有多余的护肤品?
空气里是否残留着不属于这里的女性气息?
书架旁那幅明显笔触稚嫩却透着灵气的风景小品……是谁的手笔?
顾衍缓缓转过身,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温度,像看一件毫无生命的摆设。
“我很好。不需要准备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喙的疏离。
“你的房间,吴妈会安排好。没事别来打扰我。”
秦筝脸上的笑容纹丝未动,眼底的冰层却瞬间加厚了几分。
她款款走近,视线最终落在顾衍书桌一角——那里放着一个极其普通的陶瓷马克杯,
杯壁上甚至有一道细微的裂痕,与书房里价值连城的古董和冷硬的金属装饰格格不入。
这不是顾衍的品位,更不可能是佣人会用的东西。
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阴鸷掠过秦筝眼底。
她伸出涂着裸色蔻丹的手指,状似无意地拂过杯沿:
“这个杯子倒是别致,新淘的?”她的指尖冰凉。
顾衍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落在秦筝触碰杯子的手上,随即又移到她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丝毫被“关心”的暖意,只有赤裸裸的警告和一种被侵犯了私人领地的暴戾。
“放下。”
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能将空气冻结的力量。
秦筝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僵,完美的面具终于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
她缓缓收回手,指尖在丝绒下蜷缩,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又是这样!
哪个下贱胚子留下的破烂,也值得他如此维护?!
“是我唐突了。”
秦筝的声音依旧轻柔,却暗藏尖刺,
“只是觉得,顾宅里出现这样……‘平民化’的东西,有些意外罢了。看来阿衍最近,品味变得很特别呢。”
她意有所指,目光再次扫过那个碍眼的杯子,以及书架上那幅碍眼的画。
顾衍没有接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冷冷地盯着她,无形的压力在空气中弥漫。
他知道秦筝在试探,在搜寻林晚存在的证据。
她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耐心地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机会。
许婉茹让她提前过来,绝非仅仅是“准备过年”那么简单。
这两个女人,无时无刻不在觊觎着顾家的权柄,
试图将他牢牢控制在掌心,或者……彻底清除障碍。
林晚离开时那份莫名的担忧,此刻在顾衍心中得到了最残酷的印证。
他放她走,是为了将她暂时推出这个即将被毒液浸染的漩涡中心。
他独自面对的,是秦筝虚伪面具下的疯狂,是许婉茹深藏不露的算计,是整个顾家内部盘根错节的倾轧。
这场风暴,比他预想的,可能还要猛烈。
“管好你自己。”
顾衍最终只丢下这句冰冷的话,重新转回身,面向窗外沉沉的暮色。
逐客之意,再明显不过。
秦筝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她深深地看了顾衍挺拔却透着孤绝的背影一眼,
转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比来时更加清晰、更加用力,带着不甘和怨毒,消失在书房门外。
书房外走廊的阴影里,秦筝停下脚步,左手状似整理腕间的丝巾一-完美地遮住了那道自残的疤痕。
她指尖在丝巾内侧轻按,一个微型通讯器悄然启动。
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淬毒:
“查清楚。顾衍身边,藏了只老鼠。不是那些玩物,
是特殊的,能让他把那破烂当宝的.....找到她。”
她几乎确信,有只不知死活的老鼠想要爬上她顾太太的位置。
必须碾死!
风暴,已然登陆。
而远在弟弟身边的林晚,此刻的安宁,不过是暴风眼中短暂的、脆弱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