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再看那个方向,用尽全身力气控制住颤抖的声音,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没……没事,阳阳,风有点大。我们快回去吧。”
她推着轮椅,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快得踉跄,只想立刻逃离那道如影随形的、令人作呕的视线范围。
回到病房,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林晚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息,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吴妈吓了一跳:
“小姐?你怎么了?不舒服?”
林晚无力地摇摇头,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看见了。
她确定她看见了。
顾衍,那个魔鬼,他就在外面。他在窥视她!
这一个月的“自由”,根本就是个笑话!
她从未真正逃脱他的掌心!
她像一个被主人放出来短暂放风的宠物,自以为获得了片刻喘息,
殊不知主人正饶有兴味地躲在暗处,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甚至……可能还带着一种施舍者般的欣赏?
这个认知带来的屈辱和恐惧,比在顾宅时更加尖锐和深刻!
因为在顾宅,她至少知道自己身处地狱。
而在这里,在这短暂的、充满希望的阳光下,她竟然天真地以为获得了救赎,却不知地狱的视线从未离开!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却再也无法带来一丝暖意。
她感觉自己重新坠入了冰窟,比任何时候都要寒冷。
那一个月的期限,不再只是回归牢笼的倒计时,更像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猫鼠游戏,
而她是那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自以为逃出生天却始终在笼中的猎物。
她看着病床上无忧无虑的阳阳,巨大的悲哀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
她该怎么办?
这偷来的时光,这短暂的阳光,原来早已被魔鬼的阴影笼罩。
回到病房后,林晚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靠着门板滑坐在地。
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肌肤,却远不及心底那片冻土的寒意。
“小姐!你到底怎么了?”
吴妈焦急地蹲下身,想扶她起来,却被林晚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和空洞吓住了。
那眼神,吴妈太熟悉了,是顾宅里那个被抽空了灵魂的影子才有的眼神。
这一个月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生气,瞬间荡然无存。
阳阳也吓坏了,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
“姐!姐你别吓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不……不要叫医生!”
林晚猛地回过神,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惊惧。
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看见了什么!
尤其是阳阳!
她不能让他纯净的世界也被顾衍的阴影污染!
“我……我没事,阳阳,”
她强撑着站起来,双腿还在发软,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就是……就是有点头晕,可能刚才走急了。休息一下就好。”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小小的卫生间,反锁上门。
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墙壁滑落,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
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不是啜泣,是无声的、绝望的崩溃。
她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臂,将所有的呜咽和尖叫都堵在喉咙里,留下深深的、带着血丝的齿痕。
他看见了。
他一直在看。
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只,或者更确切地说,
像一个躲在暗处的、品味猎物垂死挣扎的恶魔,欣赏着她这一个月徒劳的、自以为是的“自由”表演!
那些点心,那些升级的病房,吴妈闪烁的言辞,陈默无处不在的身影……一切都有了最残酷、最恶心的解释!
这不是什么“补偿”,这是另一种形式的驯养!
是他在用物质和虚假的宽松,豢养着她这点可怜的生气,
然后再欣赏她是如何在他无形的注视下挣扎、恐惧,最终重新变回那个麻木的玩物!
巨大的屈辱感和被玩弄的愤怒,如同岩浆在她体内奔涌,烧灼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恨不得冲出去,冲到那辆车前,砸碎那深色的车窗,对着那个魔鬼嘶吼、质问!
可她不能!
阳阳还在外面,阳阳的手术虽然成功,但后续的治疗和恢复还需要天文数字的费用,还需要顾衍的“恩赐”!
她只能像现在这样,躲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像受伤的野兽般无声地舔舐伤口,任由绝望的冰水淹没头顶。
小巷里,那声失控的喇叭如同惊雷,同样炸响在顾衍自己的脑海里。
当林晚循声望过来,当她那瞬间变得惨白的脸、惊骇欲绝的眼神透过深色车窗的阻隔(他自以为的阻隔),
如同两道冰冷的利箭,精准地刺中他时——顾衍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她看见了!
她认出他的车了!
她知道自己一直在窥视她!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慌,远超过他发现自己“喜欢”上她时的无措!
他精心维持的、躲在“补偿”外壳下的窥探,被赤裸裸地暴露在了阳光下!
在她眼中,他看到了什么?
恐惧?厌恶?
还是……深入骨髓的、被羞辱的愤怒?
那双瞬间失去所有光彩、只剩下死寂绝望的眼睛,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顾衍的灵魂上!
比他过往对她施加的任何惩罚都更让他感到……疼痛!
“该死!”他低咒一声,一拳狠狠砸在方向盘上,指关节传来剧痛,却丝毫无法缓解心头的恐慌和那灭顶的、名为“愧疚”的浪潮。
他做了什么?
他把她刚刚重建起来的一点微光,亲手掐灭了!
他又一次把她推回了那个冰冷的深渊!
他看到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推着轮椅仓皇逃离,那踉跄的背影充满了无助和恐惧。
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追上去!解释!
不,不是解释,是……是道歉?
这个念头荒谬得让他自己都感到可笑!他顾衍何曾向谁低过头?
可是,看着她消失在医院大楼门口的背影,顾衍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手足无措”。
他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慌乱地发动了车子,引擎发出暴躁的轰鸣,却不知道该驶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