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林阳的声音在门外中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进来吧,把你吵醒了吧”
弟弟这次我不再缠着我问,而是说道:
“画廊的陈姐…下午打你电话没通,打到家里来了…说…说有位重要的客人,
温言先生,看了你留在画廊的一些习作和小稿,非常欣赏,
想…想约你明天下午在画廊旁边的‘云隐’咖啡厅见一面,聊聊…合作的可能性?”
温言?
这个名字像一颗微小的石子,投入了死水般的黑暗。
我茫然地转过头,看向弟弟在昏暗中模糊的轮廓。
合作?在这种时候?
在我刚从泥泞里爬出来,一身狼狈,灵魂都被碾碎的时候?多么荒谬。
“没兴趣。”
我的声音干涩而疲惫,带着浓重的厌倦。
什么合作,什么艺术,在生存的泥沼和刻骨的仇恨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我只想把自己蜷缩起来,舔舐伤口,或者…在余烬中谋划燎原之火。
“可是姐…”
林阳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意味。
“陈姐说…温言先生是刚从国外回来的独立策展人,眼光很独到,在圈内很有能量…他好像…真的很喜欢你的画…也许…也许是个机会呢?”
机会?
黑暗中,我扯出一个无声的、苦涩的弧度。
机会,曾经让我相信了苏沁,踏入了君悦酒店,然后坠入了顾衍的地狱。
机会,让我接了星耀的墙绘,然后在顾衍面前摔得一身泥泞,卑微磕头。
机会…多么危险的词。
“再说吧。”
我闭上眼,将疲惫和抗拒彻底关闭。
第二天下午,阳光依旧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明媚。
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倦怠像一层厚厚的茧,将我包裹。
我几乎是被陈姐近乎恳求的电话和林阳那充满担忧和一丝微弱希冀的眼神,“架”着来到“墨痕”画廊的。
画廊里依旧宁静,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陈姐看到我,立刻迎了上来,眼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和一丝期待:
“晚晚,你来了!气色还是不太好…温先生已经到了,在‘云隐’等了一会儿了。”
她压低声音,“温言先生人很温和,就是聊聊,别紧张,就当交个朋友。”
朋友?我心底一片冰冷麻木。
但还是勉强点了点头,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画廊隔壁那间格调清雅的咖啡厅——“云隐”。
推开挂着风铃的玻璃门,咖啡和烘焙的香气混合着轻柔的爵士乐飘来。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将靠窗的一个位置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
一个男人坐在那里。
他穿着质地柔软的浅灰色羊绒衫,侧脸线条干净清隽,鼻梁高挺,下颌流畅。
午后的阳光跳跃在他微卷的深褐色发梢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微微低着头,神情专注而温和,修长的手指正轻轻翻动摊开在桌上的一本厚厚的画册——那封面,赫然是我留在“墨痕”画廊的速写本之一!
上面还有我随手涂鸦的签名“Linw”。
我的心,在死寂的灰烬里,极其微弱地、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
是,许诺。
这个名字像一颗微小的火星,投入了冰冷的黑暗。
他不是陌生的温言,他是“墨痕”画廊的签约画家,是我工作时常常能看到的、那道带着淡淡松节油气息的、令人心生宁静的身影。
他笔下那些带着朦胧诗意的风景和细腻的人物肖像,曾是我在疲惫打工之余,偷偷欣赏和暗自揣摩学习的对象。
他待人总是温和有礼,和画廊里的每个人说话都带着真诚的笑意,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仿佛盛着未被世俗沾染的星光。
我曾暗自欣赏他笔下流淌的才华,也欣赏他那份与画廊沉静氛围相得益彰的儒雅气质。
他是“墨痕”的一道风景,是我灰暗生活里偶尔抬头时,瞥见的一抹柔和亮色。
风铃声清脆响起。
他似乎听到了,抬起头,朝门口看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仿佛被一道温和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笼罩了。
那双熟悉的、温润的琥珀色眼眸,此刻清晰地映出我的身影。
依旧是清澈沉静的底色,带着专注的洞察力,但此刻,这份洞察力落在我身上时,瞬间化为了毫不掩饰的惊讶和深切的担忧。
“林晚?”他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那份一贯的温和儒雅被眼前的景象打破。
“你…你怎么…”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我苍白憔悴的脸、眼底浓重的青黑、以及整个人散发出的那种如同被暴风雨摧折过的、摇摇欲坠的脆弱感。
他的惊讶如此真切,担忧如此直接,像一道过于明亮的光,猝不及防地刺入我试图紧紧包裹的阴霾里。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指蜷缩进掌心,指甲掐着嫩肉。
见到他,没有预想中“温言”带来的陌生压力,反而是一种更复杂的、混合着卑微闪躲和一丝隐秘难堪的情绪——让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
“许…许老师。”
我的声音干涩,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努力想扯出一个礼节性的笑容,却只牵动了僵硬的嘴角,
“陈姐说…您找我?”
“快请坐。”
许诺迅速收敛了外露的情绪,恢复了些许平静,但眼神里的关切依然浓郁。
他绅士地替我拉开对面的椅子,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我的脸,眉头微蹙,
“林晚,你看起来…很不好。发生什么事了?
陈姐说你请了几天病假,一直联系不上你,画廊里大家都很担心。”
他的声音温和依旧,却带着一种真诚的、不容忽视的焦灼。
担心?
这个词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了我一下。
在经历了顾衍的冰冷地狱和周倩的恶毒陷阱后,“担心”显得如此陌生而奢侈。
“没什么大事,就是…不太舒服。”
我含糊地回应,避开他探询的目光,在他拉开的椅子上坐下,动作有些迟缓僵硬。
小腹深处那持续的低鸣在坐下时牵扯了一下,带来清晰的痛感,让我微微吸了口气。
“只是不舒服?”
许诺显然不信,他坐回自己的位置,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带着艺术家特有的敏锐,仿佛能穿透我强装的平静,
“你的状态…完全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