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轮车间的机器轰鸣声渐渐弱了下去，下班铃声响起时，我正蹲在地上整理工具箱里的扳手。
指尖划过那些被磨得发亮的工具，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 来广州两年多了，工资涨了，身上也攒下了两千多块钱，是不是该请几天假，去汕头看看妹妹？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在心里疯长。
我掏出手机，翻出妹妹的照片， 照片里她站在汕头服装厂的门口，穿着蓝色的工服，扎着马尾，笑得一脸灿烂，背景里的 “潮汕纺织” 招牌还很新。
这是她上个月给我发的，说 “哥，我在这儿挺好的，老板人不错，工资也准时”。
可看着照片，我心里却又泛起一阵忐忑。
妹妹比我小两岁，却比我懂事多了。
当年我考上中专，看着父母为学费发愁，我说不上了，妹妹却听在了心里。
在东拼西凑将学费凑齐，我入学不到一个月，就接到了妹妹的来信，信中讲，她已经在广州了，在大巴车上路过我学校在城市时哭了，真希望能看到我。
我躲在教学楼后潸然泪下，不能自已！埋怨自己拖累了妹妹，她成绩比我好，作为哥哥应该供她上学才对的。
再后来，妹妹时常来信，劝慰我别想太多，并说相信我一定可以出人头地的。
而我呢？来广州快两年了，换了两家厂，才在扶轮站稳脚跟，工资刚过千，除了给家里寄过几次钱，什么都没做成。
每次跟妹妹打电话，她总问 “哥，你在广州还好吗？有没有攒点钱？”，我都只能含糊地说 “挺好的，攒了点”，却没敢告诉她，我攒下的钱，还不够给她买一件像样的衣服。
“在想啥呢？下班了还不走？” 王磊拍了拍我的肩膀，手里拎着刚买的泡面，“今晚去我那儿煮泡面，加两个鸡蛋。” 我站起身，把工具箱锁好，笑着说 “不了，我想跟你说个事 —— 我想请几天假，去汕头看我妹妹。”
王磊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 “挺好啊，你跟你妹妹好久没见了吧？去看看也好，顺便放松放松。”
我点点头，心里却还是不安 —— 我真的有脸去见她吗？她为家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却一事无成，连给她带份像样的礼物都拿不出手。
第二天一早，我去找主管请假。
主管很爽快地答应了，还笑着说 “应该的，年轻人在外打拼，多跟家人聚聚。”
我道谢后走出办公室，心里却还是沉甸甸的。
回到宿舍，我翻出衣柜里的衣服，挑了件最干净的衬衫，又把攒的钱拿出来，数了一遍又一遍 —— 两千三百块，这是我半年多的积蓄。
我想给妹妹买件新衣服，再给她买双舒服的鞋子，她总说厂里的鞋子磨脚，却一直没舍得换。
出发前一天，我去了商场。
在女装区转了半天，挑了件浅蓝色的连衣裙，摸起来料子很软，应该很舒服，花了三百多块；又在鞋店买了双白色的运动鞋，轻便又透气，花了两百多。
手里提着购物袋，心里却还是不安 —— 这点东西，能报答她的付出吗？
坐上去汕头的大巴时，天刚蒙蒙亮。
大巴车缓缓驶出广州，窗外的景色从高楼大厦变成了田野，又慢慢变成了低矮的民房。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脑子里全是妹妹的样子 —— 她小时候扎着羊角辫，跟在我身后喊 “哥，等等我”；
她在汕头给我打电话时，声音里满是疲惫，却还强装开心。
越靠近汕头，心里的忐忑就越强烈。
我甚至开始后悔 —— 是不是不该来？是不是该等我再混出点样子，再来看她？
可转念一想，妹妹肯定很想我，她总在电话里说 “哥，有空来汕头看看我，我带你去吃牛肉丸”。
大巴车终于到了汕头汽车站。
我拎着行李和给妹妹买的礼物，站在车站广场上，心里满是茫然。
妹妹的工厂在郊区，我按照她给的地址，坐公交车往郊区走。
公交车穿过汕头的街道，路边的商铺挂着潮汕话的招牌，空气里飘着海鲜的味道，跟广州很不一样。
到了妹妹的工厂门口，我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妹妹的声音带着点疲惫：“哥？你怎么打电话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没出事，” 我笑着说，“我在你工厂门口，想来看看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妹妹惊喜的声音：“真的？哥，你等我，我马上出来！” 挂了电话，我站在工厂门口，心里的忐忑渐渐被期待取代。
没过多久，就看见妹妹从工厂里跑出来。她还是穿着蓝色的工服，头发扎成马尾，比照片里瘦了些，眼下带着淡淡的黑眼圈。
看到我时，她眼睛一下子亮了，快步跑过来，抱住我：“哥，你怎么突然来了？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我抱着妹妹，心里满是愧疚 —— 她比我辛苦多了，却还是这么开心见到我。“想给你个惊喜，” 我笑着说，把给她买的礼物递给她，“给你买的衣服和鞋子，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妹妹接过礼物，打开看了看，眼睛一下子红了：“哥，你怎么买这么贵的东西？你自己留着钱花啊。”“我有钱，” 我赶紧说，“我在广州涨工资了，现在一个月能拿一千一，攒了点钱。”
妹妹没说话，只是抱着礼物，眼泪掉了下来。
我赶紧帮她擦眼泪：“怎么哭了？不喜欢吗？”“喜欢，” 妹妹哽咽着说，“哥，你真好。我还以为你不想来看我呢。”
“傻丫头，” 我摸了摸她的头，“哥怎么会不想你？你为家为我付出了那么多，哥都记在心里。是哥不好，没混出样子，让你跟着受苦了。”
妹妹摇摇头，拉着我的手：“哥，你别这么说，你在广州也不容易。走，我带你去我住的地方，晚上带你去吃牛肉丸。”
我点点头，跟着妹妹往她住的地方走。
她住的地方离工厂不远，是一间小小的出租屋，里面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桌子，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委屈你了，” 我看着出租屋，心里满是愧疚。
妹妹却笑着说：“不委屈，能攒点钱给家里，给你寄点钱，我就很开心了。哥，你在广州好好干，以后肯定能混出样子来。”
晚上，妹妹带我去吃牛肉丸。
牛肉丸 q 弹劲道，汤鲜得发甜。妹妹一边给我夹牛肉丸，一边说：“哥，你多吃点，汕头的牛肉丸最好吃了。以后你有空，常来看看我。”
我点点头，吃着牛肉丸，心里满是暖意。
在妹妹这里呆了两天，我怕打扰到她的工作就准备离开了，打工的日子，总是要看主管的脸色。
妹妹要请假送我，我拒绝了。
我先送妹妹到了公司门口，看她进去了，我挥了挥手，才转身离开，转身那一刻，看到妹妹消瘦在身体，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