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平盘坐在蒲团上,掌心朝上,铜片贴在腕间,温凉如初。他深吸一口气,将灵力从丹田引出,沿着经脉缓缓推进。这一次,他没有运转基础功法,而是尝试催动新得的仙术《云踪步》——一门以身法见长的高阶技法。
灵力刚行至肩井,便像是撞上了一堵软墙,滞涩难前。他眉头微皱,下意识调动铜片之力,那股温润的牵引感立刻顺着手臂蔓延开来,带着灵力绕过阻塞点,继续向前。可刚进入腋下经络,又是一沉,仿佛有无形之手攥住流动的气机,硬生生拖慢了速度。
他咬牙坚持,额头渗出汗珠。体内灵流开始紊乱,原本顺畅的路线出现多处回涌,小腹处的丹田隐隐发紧。铜片震动频率加快,接连三次调整路径,却始终无法让灵力完整走完第一周天。
他睁开眼,呼吸略显急促。
这不是第一次失败。自从三日前拿到《云踪步》的玉简,他已经试了七次,每次都在同样的位置卡住。前几回还能勉强完成半式动作,今天反倒连起手印都未能成型。
他低头看向铜片,表面依旧朴素,裂痕未变,但触手时能感觉到它比昨日更烫了一些,像是体内热度传了过去。
他把它翻过来,背面刻着几道浅纹,形似山川走势,又像某种阵法残迹。他曾问过执事,对方只说这是旧物标记,无人识得其意。此刻盯着看,那些纹路似乎微微起伏,如同活物呼吸。
他甩了下手腕,错觉消散。
重新闭眼,他换了一种方式:不再强推灵力,而是模仿比试中对付孙婉时的节奏,一进一退,试探前行。铜片感应到变化,轻轻颤了一下,主动引导一股细流从奇经八脉迂回切入,避开了主经络的拥堵区。
这一招奏效了。灵力终于抵达肘部外侧,距离完成第一周天只剩最后三寸。
就在即将贯通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排斥感自肺腑升起,像是身体本能地抗拒这门术法的运行模式。他胸口一闷,喉头泛起腥甜,连忙收功,不敢再强行突破。
睁开眼,视线有些发黑,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清明。
他抬起右手,发现指尖微微发麻,连带整条手臂都有种被抽空的虚软。铜片仍贴在皮肤上,温度已升至微烫,像是吸收了过多灵力波动。
他沉默地将铜片取下,放在桌角。阳光斜照进来,落在那道裂痕上,边缘竟泛出一丝极淡的金光,转瞬即逝。
他知道问题不在灵力不足,也不在经脉不通。
《云踪步》讲究轻盈如风、踏虚而行,对灵力的精细控制要求极高,必须每一缕气机都精准落位。可他的修炼方式早年为节省资源,形成了独特的压缩式运转习惯——每一分灵力都被压紧再释放,虽高效持久,却缺乏舒展流转的柔韧。
这就像一把钝刀,砍得深,却舞不动丝绸。
铜片能帮他绕开堵塞,却改不了功法本质上的不契合。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院中槐树正落花,一片片白瓣随风飘过墙头,落在石阶上。几个弟子结伴走过,低声谈论着昨日比试的细节,提到他的名字时语气带着敬畏。
可这些与他无关。
他现在只想弄明白,为什么明明有了引脉符,依旧无法突破?
当晚,他再次尝试。
这次他改变了灵力输出节奏,刻意放慢,模仿玉简中描述的“流水行云”之势。铜片迅速响应,不断微调经脉走向,甚至有一次成功引导灵力完成了大半周天。
眼看就要贯通,体内忽然传来一阵剧烈抽搐,右腿膝盖猛地一软,整个人从蒲团上滑了下来。
他跪在地上,喘息不止。
铜片自动脱离手腕,“当”一声掉在地板上。
他伸手去捡,指尖刚碰触,一股灼热感直冲脑门,眼前闪过无数破碎画面:山崖、火焰、一道模糊的身影站在雾中挥手……画面一闪而过,等他回神,额头已全是冷汗。
他盯着铜片,心跳加快。
这不是它第一次异动。昨夜入梦时,他也曾梦见类似的场景,醒来发现铜片竟移了位置,从枕下到了胸前。
他将铜片握紧,试图用意志压制那种躁动感。可越是用力,掌心越烫,仿佛里面藏着的东西正在苏醒。
第二天清晨,他去了藏书阁。
管事认得他,点头放行。他在偏殿翻找了一个时辰,终于在一本残卷《古器考异》中找到一段记载:“引脉符者,非寻常导灵之器,传为上古修士以自身命格炼成,可通幽冥之路,亦能映照持者前世因果。”
他手指一顿。
往下一页已被撕去。
他合上书,走出藏书阁。日头正高,照在青石路上,影子短得几乎贴脚。他一路沉默回到居所,取出铜片放在烛火旁。
火光映照下,那道裂痕深处,隐约可见一点金芒在缓慢移动,像是一颗微小的心脏,在跳动。
他伸手拨了拨烛芯,火焰晃了一下。
铜片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随即整个表面变得滚烫,猛地贴回他手腕内侧,嵌入皮肤三分,又迅速弹开。
他猛地缩手,再看时,皮肤完好无损,可那一瞬的刺痛感真实存在。
他盯着自己的手腕,那里留下一圈淡淡的红印,形状恰好与铜片边缘吻合。
傍晚时分,他第三次尝试修炼。
这一次,他不再依赖铜片,而是完全靠自己运转《云踪步》。灵力刚起,便遇阻碍,但他强行推进,哪怕经脉胀痛也不退。
铜片安静躺在桌上,毫无反应。
直到灵力冲至腋下,剧痛袭来,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可就在这濒临崩溃的刹那,体内某处经络突然松动,一股陈年淤积被硬生生冲开,灵力顺势涌入臂端!
他抓住机会,完成最后一段导引。
手掌拍地,身形腾起半尺,落地无声。
成了?
他还未松口气,丹田猛然一缩,灵力反噬,整条右臂瞬间麻木。他踉跄后退,撞翻了桌角的茶杯,水洒了一地。
铜片从桌面滑落,砸在湿漉漉的地砖上,发出清脆一响。
他低头看去,那枚寸许长的铜片,裂痕赫然加深,贯穿整个表面,像一张即将碎裂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