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神念如星火散落凡尘,经历着百态人生,滋养着混沌元婴内的世界雏形。然而,大道无情亦有情,那最是莫测,最是凶险,却也最是能直指本心的“情劫”,悄然而至,选中了其中一道最为凝实、承载了楚辰更多本我意识的主要神念。
这道神念,落在了一个名为“栖霞镇”的江南水乡。他成了一个父母早亡、家道中落的年轻书生,名唤“顾青书”。守着几亩薄田、一屋旧书,清贫度日,却自有一番风骨。
那一日,春雨如酥,顾青书于镇外石桥下避雨,遇见了同样被雨所困的采药女——苏婉。
苏婉并非倾国倾城之貌,却如这江南烟雨般,清新温婉,一双眼眸清澈如山涧清泉。她背着药篓,青丝微湿,额角沾着细碎的水珠,见到桥下已有人,微微一愣,随即赧然一笑,如莲初绽。
“公子见谅,小女子打扰了。”声音轻柔,似春风吹皱一池春水。
顾青书拱手还礼:“姑娘言重,桥亭本就是公共之地,何来打扰。”
一场春雨,一座石桥,两个年轻人。没有惊天动地的开场,只有细雨中的初遇,和那悄然种下的情愫。
此后,顾青书常去镇上学堂帮工,换取微薄薪俸和借阅藏书;苏婉则每日上山采药,补贴家用,照料年迈的祖母。两人时常在石桥、在溪边、在集市相遇。从最初的点头之交,到后来的谈天说地。顾青书教苏婉识字,给她讲书中的侠客与传奇;苏婉则带顾青书认识山野间的草药,告诉他每一种草药的习性、功效,分享山间的趣事。
相知,在平淡的流年中累积。
顾青书欣赏苏婉的坚韧与纯善,苏婉倾慕顾青书的才学与温润。没有海誓山盟,没有轰轰烈烈,情感如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地,两人相爱了。他们在月光下的溪边互诉衷肠,在晨曦微露的山顶看云卷云舒,在柴米油盐的琐碎中构筑着属于彼此的微小幸福。
这段感情,纯粹而温暖,是顾青书(楚辰)这万千神念化身中,最为投入、最为刻骨铭心的一段。他甚至一度模糊了本尊与化身的界限,只想作为顾青书,与苏婉在这栖霞镇,平凡相守,白头到老。
然而,楚辰的本尊是修士,是混沌之主,他的寿元悠长,而苏婉,只是凡人。
岁月,是最无情刻刀。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顾青书因那缕神念本源的影响,衰老得极为缓慢,依旧保持着青年模样。而苏婉,却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老。青丝染上了霜华,光滑的眼角爬上了细纹,曾经灵巧采药的手,也变得粗糙、甚至微微颤抖。
她看着依旧年轻的顾青书,眼中曾有过的困惑,最终化为了然与更深沉的温柔。她从未追问,只是更加珍惜彼此相伴的每一天。
“青书,能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福分。”灯下,苏婉为顾青书缝补着旧衣,轻声说着,语气平静而满足。
顾青书(楚辰)心中剧痛,那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撕裂感。他拥有移山倒海的力量(本尊),却无法挽留心爱之人逐渐消逝的生命。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仙凡永隔”这四个字的沉重与残酷。
他尝试过,以神念引动微乎其微的天地灵气,悄然滋养苏婉的身体,延缓她的衰老。但这终究是逆天而行,且杯水车薪。凡人之躯,有其极限,寿元大限,乃天地法则,强行为之,只会引来更大的反噬,甚至可能提前终结苏婉的生命。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最终的时刻,还是到来了。
苏婉躺在病榻上,气息微弱,形容枯槁,但眼神依旧清澈,望着床边的顾青书,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青书……别难过……我这一生,很……很圆满……”
她的手,冰凉而干瘦,轻轻握住顾青书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好好……活下去……”
话音渐低,最终,那只手无力地滑落。眼眸中的光彩,如同燃尽的烛火,缓缓熄灭。
苏婉,走了。
“婉儿——!”
顾青书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紧紧抱住怀中逐渐冰冷的躯体,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汹涌而出。那不是化身之泪,而是远在洞天舟内,楚辰本尊,在那极致悲痛冲击道心的瞬间,情不自禁流下的热泪!
洞天舟内,楚辰本尊紧闭的双眼中,泪水滑落脸颊。他周身气息剧烈波动,那沉寂已久的混沌元婴仿佛感受到了本尊那痛彻心扉的悲伤,内部衍化的世界雏形都为之震颤,风云变色,山河同悲!
那种无力感,那种失去至爱的极致痛苦,远超任何神通轰击、任何肉身创伤!它直接作用于道心最深处,拷问着修行的意义,拷问着“情”之一字,在漫漫道途中的位置。
是沉沦于此痛,道心崩溃,万念俱灰?还是……超越它?
万千神念的经历,尤其是顾青书与苏婉这刻骨铭心的一段,如同潮水般在楚辰本尊的心神中回荡。凡人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生离死别……这一切的体验,最终都汇聚于“情”之劫上。
他看到了情之美好,足以照亮平凡的一生;也看到了情之痛苦,能撕裂灵魂。
若因惧怕痛苦而选择遗忘、摒弃情感,那与石头何异?大道至公,亦至情。若不能承载,何谈超脱?
一瞬间,如同醍醐灌顶!
楚辰本尊猛地睁开双眼,眼中虽仍有泪痕,但那悲痛已然沉淀,化作了一种深不见底的明悟与承载。
“太上并非忘情,而是承载与放下!”
“承载所有经历过的悲喜,铭记所有触动心弦的情感,理解它们,接纳它们,让它们成为自身道的一部分,而非被其奴役、束缚!然后,将其放下,不是遗忘,而是让它们归于心湖深处,不滞于物,不碍前行!”
“心中有情,方能体恤众生之苦;心能放下,方能超脱尘缘,追求那无上大道!”
“此乃,问心之道!”
“咔嚓!”
一声无形的碎裂之声,自楚辰道心深处响起!那困扰他许久,坚不可摧的化神瓶颈,在这关乎心境修为的“问心”一关,应声而破!
并非法力瞬间暴涨,而是他的心境,他的神魂本质,发生了一场翻天覆地的蜕变!一种更加浩瀚、更加通透、更加贴近天地本源法则的感知,取代了原先的视角。他的神念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蔓延开来,仿佛能轻易触及天地间最细微的法则脉络。
心境修为,瞬间突破至化神层次!
与此同时,栖霞镇中,抱着苏婉遗体痛哭的顾青书,身影渐渐变得虚幻,最终化作一缕无比凝练、蕴含着复杂情愫与最终明悟的神念之光,冲天而起,跨越万里山河,回归洞天舟,融入本尊识海。
这道主要神念的回归,带来了情劫的最终感悟,如同最后一根关键支柱,稳稳地撑起了那已然突破的心境修为。
楚辰本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气息变得悠远而深邃。他脸上的泪痕未干,眼神却已平静如古井深潭,映照着大千世界,包容着万般情感。
情劫已渡,心境化神。
接下来,便是等待万千神念尽数归来,引动灵机,完成法力与元神的最终质变,真正踏入那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化神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