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涯一脚踩碎投影仪,火星四溅。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地面突然震动了一下。
不是地震。
是声音从地底传上来的。
一道低沉的广播声,像是老旧喇叭被强行启动,咔哒响了两声后,清晰响起:
“江无涯。”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声音太熟了。
周慕白。
但这次不是全息投影,也不是无人机携带的小型设备。声音是从避难所正门前那片焦土里冒出来的,仿佛地下埋着一台永不关机的播音机。
“我知道你在听。”声音平稳,不带情绪,“交出07号实验体,还有你体内的系统核心。否则明天中午十二点,净水塔会炸。”
江无涯眯起眼,盯着大门方向。
赵铁柱正好带着巡逻队从东墙回来,听到这话猛地加快脚步,冲到门口,右臂链条锯“哗啦”一声甩了出来。
“老子现在就杀过去!”他怒吼,转身就要往外冲。
江无涯一把拽住他胳膊:“等等。”
“等什么?”赵铁柱回头瞪他,“他还敢定点爆破?咱电网刚修好,炮口都对准天线阵列了,干他娘的!”
“不对劲。”江无涯摇头,“他没动手,先开口。这不是进攻,是喊话。”
两人说话间,那广播声又响了。
“你一直以为我在追你。”周慕白的声音慢悠悠的,“其实我一直等着你明白一件事——你不是幸存者。你是钥匙。”
江无涯手指一紧。
钥匙?
系统核心?
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藏着一枚金属片,是从刚才那台投影仪底座抠下来的。原本以为只是零件残骸,可当他借着手电光照清楚上面刻的字时,整个人僵住了。
四个小字:破而后立。
和当年社区主任办公室挂的那幅毛笔字,一模一样。
那是老主任唯一留下的墨宝,写完第二天就突发心梗走了。江无涯记得清清楚楚,那幅字后来被他亲手烧了,陪葬在主任坟前。
可现在,它出现在敌人的通讯装置上。
赵铁柱还在骂:“装神弄鬼!谁不知道你们那帮穿白大褂的最爱玩心理战?老子当年盖楼的时候,吊车钢索被人剪断都没怂过,现在怕你放个屁?”
他说着又要往前走,江无涯却没松手。
“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江无涯低声问,“他怎么知道07号在我这儿?怎么知道系统核心在我体内?这些事,连我自己都是最近才搞明白的。”
赵铁柱一顿。
确实。
这些信息,除了极少数人,没人知道。
就连他自己,也是上个月拿钢筋换药时,从江无涯嘴里零零碎碎听来的。
周慕白不仅知道,还说得这么准。
像在读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档案。
广播声再次响起。
“江无涯,你还记得第一次分发救灾物资那天吗?泡面只剩三箱,孩子哭成一片。你说‘大家排好队,按户领’,结果自己偷偷把最后一包塞给了那个穿红鞋的小女孩。”
江无涯呼吸一滞。
那是真事。
没人看见。
连他自己都快忘了。
“你总觉得自己是个普通人。”周慕白继续说,“但你知道吗?你的选择模式,和所有幸存者都不一样。你不拼战斗力,不抢异能药剂,你收破烂,养动物,建厕所,修水管……可你每一步,都在激活某种规则。”
江无涯听得头皮发麻。
这不像威胁。
像复盘。
像有人一直在记录他的每一个决定,然后总结出了一套行为逻辑。
“你不是觉醒者。”周慕白说,“你是被选中的抑制器。而我,只是帮你完成使命的人。”
赵铁柱听得火大:“放你妈的春秋大梦!什么抑制器不抑制器,有本事出来单挑!躲在地底下当缩头乌龟算什么玩意儿!”
他抡起链条锯,照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狠狠劈下。
轰!
地面炸开一个坑,泥土飞溅。
可广播声没停。
反而笑了。
“赵工,三年前你在边境哨站救的那个小女孩,叫安安吧?她现在还好吗?”
赵铁柱动作瞬间僵住。
江无涯猛地抬头。
安安这个名字,赵铁柱只在交易时提过一次。还是喝醉了以后,对着月亮念叨的。
周慕白连这个都知道。
“你女儿有哮喘。”周慕白语气轻柔,“每个月需要特定型号的吸入器。你用两车钢筋换了半年用量。可惜……下一批货,可能到不了了。”
赵铁柱脸色铁青,链条锯嗡嗡作响,整个人像要爆炸。
江无涯死死按住他肩膀:“别动。这是激将法。”
“你说对了。”广播里的声音忽然转向江无涯,“我不是要吓你们。我是提醒你——你保护不了所有人。只要你还在,他们就会一个个被挖出来。张婶的女儿在南区医院,童童的哥哥还在流浪,林小闪的记忆碎片藏在第七实验室的备份硬盘里……你想听更多吗?”
江无涯拳头攥得咯吱响。
他知道对方在施压。
可每一句话都像刀子,精准插进最软的地方。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很简单。”周慕白说,“明天中午,你一个人来旧疾控中心地下室。带上07号,带上系统核心。交换条件是——所有人平安。”
“我不信你。”
“你可以不信。”周慕白顿了顿,“但你可以看看这个。”
广播突然中断。
几秒后,一段视频自动播放,画面来自某个隐蔽摄像头。
是避难所幼儿园。
童童正在画画。
旁边坐着一个小女孩,脖子上挂着贝壳项链。
正是赵铁柱女儿安安。
镜头缓缓拉近,女孩手腕内侧,有一道细小的红色条纹,像扫描码。
江无涯瞳孔一缩。
那是芯片植入的标记。
赵铁柱也看到了,整个人晃了一下。
“他们什么时候动的手……”他声音发抖,“我明明把她藏得好好的……”
江无涯没说话。
他知道,这一仗变了。
不再是打机器、防无人机那么简单。
敌人开始动脑子了。
而且专挑人心下手。
视频播完,广播最后响起一句:
“记住,破而后立。这是你养父教你的,也是我一直在做的事。”
声音消失。
四周安静下来。
风卷着灰烬掠过废墟。
江无涯低头看着手中的金属片,指尖摩挲着那四个字。
破而后立。
他曾以为这是老主任留给他的做人道理。
现在看来,更像是某种暗号。
或者……指令。
赵铁柱喘着粗气,链条锯垂在地上,发出低沉的嗡鸣。
“我现在就去把那破楼拆了。”他咬牙切齿,“一根钢筋都不给他留。”
江无涯摇头:“不去不行,去也不行。”
“那你打算怎么办?等他把咱们一个个点名?”
“我要搞清楚一件事。”江无涯抬头看向远方,“他说的‘钥匙’,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他为什么能知道那么多只有我自己记得的事。”
赵铁柱皱眉:“你怀疑他动了你的记忆?”
江无涯没回答。
他只是把那块金属片塞进贴身口袋,靠近心脏的位置。
那里本来放着一张泛黄的工作证,是他养父留下的遗物。
现在,两张金属片贴在一起,一个代表过去,一个来自敌人。
重量差不多。
温度却不一样。
一个温热。
一个冰凉。
远处,净水塔的指示灯还在闪烁蓝光。
供水系统暂时安全。
可江无涯知道,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他站在大门内侧,手扶控制台边缘,目光穿过铁网,落在前方那片焦黑的土地上。
那里曾是社区广场。
现在只剩一个深坑,和几根断裂的电线。
电流偶尔跳动一下,在夜色中划出短暂的光弧。
江无涯没有动。
赵铁柱站他旁边,也没再说话。
两人就这么站着,像两尊守门的石像。
直到一阵冷风吹过,带来远处乌鸦的叫声。
江无涯忽然抬手,按下通讯器。
“泡面猴,去西北角垃圾场,找一块带编号的电路板。如果有‘S-7’标记,带回来看一眼。”
通讯器那头传来吱吱两声,表示收到。
他松开按钮,抬头看向天空。
云层很厚。
但隐约能看到一颗卫星缓慢划过。
像一只眼睛。
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