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埋骨荒原,对于云逸而言,仿佛真的只是饭后散步时顺手清理了一下路边的垃圾,做完便抛之脑后,再无挂怀。他甚至没有在意康亲王等人那愈发敬畏乃至惶恐的眼神,回到灵舟上后,便继续他那悠闲的“公费旅游”模式,品茶、尝点心、与玄诚子几人闲聊,兴致来了还会点评一下沿途的地貌风水。
灵舟按照云逸那随性的指向,并未前往原本计划中情况复杂的黑岩郡,而是转向了另一处边境——位于中洲西北,与西漠佛国接壤的“铁壁关”。
铁壁关,顾名思义,乃是中洲西北边境线上最重要的一座雄关巨城。城墙高耸如山岳,通体由掺入了庚金之精的玄铁黑石垒砌,历经万年风霜与战火,墙体上布满了各种法术轰击和刀劈斧凿的痕迹,却依旧巍然屹立,散发着冰冷而肃杀的金属光泽。关隘上空,常年有强大的防御阵法运转,灵光隐现,与西漠那边隐约传来的梵唱佛光隐隐对峙。
此地驻守着皇朝最精锐的“镇西军”,统帅乃是皇朝有名的悍将,镇西侯岳擎天,一位以军功封侯、修为达到化神中期的体修强者,性格刚直,甚至有些执拗,对皇权忠心不二,但对皇城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文官和空有背景的纨绔向来不屑一顾。
当皇室灵舟抵达铁壁关外的专用空域,发出请求入关的信号时,回应却并非想象中的热烈欢迎与畅通无阻。
一道粗豪却带着明显公事公办意味的声音,通过关隘阵法传了出来:“来者可是康亲王殿下座驾?末将岳擎天,甲胄在身,恕不能全礼!按镇西军律,凡非军籍人员入关,无论身份,皆需落地接受查验,登记造册,方可放行!请灵舟降落至指定区域!”
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空旷的关外回荡,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铁血煞气。
灵舟内,康亲王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他身为皇叔,地位尊崇,以往巡视各地,哪个封疆大吏不是毕恭毕敬,远迎百里?这岳擎天竟然让他落地接受查验?简直是岂有此理!
随行的礼部官员更是怒形于色,低声斥道:“这岳蛮子,好生无礼!殿下亲至,更有云逸前辈在舟中,他竟敢如此怠慢!”
康亲王强压怒火,对着传讯法阵沉声道:“岳侯爷,本王奉旨陪同云逸道友巡察边境,有要务在身,可否行个方便,开启关口,容灵舟直接入关?”
“殿下!”岳擎天的声音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一丝刻板,“军令如山!铁壁关乃军事重地,关乎国本,岂能因私废公?莫说是亲王殿下,便是陛下亲临,也需依律而行!请殿下莫要为难末将!”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寸步不让。
康亲王气得胡子都在抖,却又无可奈何。岳擎天搬出军法,占着大义名分,他若强行施压,反而落人口实。更何况,云逸就在旁边看着,他若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岂不显得皇朝内部混乱,他这亲王无能?
他下意识地看向云逸,却见云逸正拿着一份刚从百味郡带来的“蜜渍灵花果”吃得津津有味,似乎对外面的争执毫不在意。
“道友,您看这……”康亲王有些尴尬。
云逸咽下口中的果脯,擦了擦手,无所谓地道:“哦,要检查啊?那就下去让他检查呗。正好坐久了,腿有点麻,下去活动活动。”
说着,他竟真的站起身,扛起扫帚,就朝着舱门走去。
康亲王一愣,没想到云逸如此好说话,连忙跟上:“道友且慢,这等粗鄙武夫,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待本王再……”
“没事,入乡随俗嘛。”云逸打断他,已经打开了舱门,“规矩立了,就要遵守。不然立规矩干嘛?”
他当先走下了灵舟,玄诚子和苏小婉紧随其后。
康亲王见状,也只能暗叹一声,带着随行官员,跟着下了灵舟。
灵舟降落在一片由青石板铺就的、显然是专门用于接待非军事人员的广场上。广场四周,站立着两排身着重甲、手持长戟、面无表情的镇西军士兵,个个气息彪悍,眼神锐利如鹰,显然是百战精锐。
一名身着玄黑色将军铠、身材魁梧如铁塔、面容刚毅、留着短髯的中年大将,正按剑而立,正是镇西侯岳擎天。他目光如电,先是扫过康亲王,微微抱拳:“末将岳擎天,参见亲王殿下。”
礼节虽然到了,但那态度,却并无多少恭敬,反而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随即,他的目光便落在了扛着扫帚、一身布衣的云逸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位是?”岳擎天声音沉浑,带着疑问。他常年驻守边关,消息相对闭塞,虽然也隐约听闻过青云宗和云逸的名头,但并未太过在意,更没见过其画像。此刻见云逸这般打扮,还扛着扫帚,自然将其当成了康亲王的随从仆役之流。
康亲王正要介绍,云逸却抢先开口了,他笑眯眯地看着岳擎天,以及他身后那雄峻的关墙,点了点头:“嗯,关修得不错,挺结实。就是门口这地,有点脏啊,没人打扫吗?”
他指的是广场边缘一些风吹来的沙尘和几片枯叶。
岳擎天闻言,脸色一沉。他镇守的铁壁关,向来以军容严整、戒备森严着称,岂容一个看似仆役的老头指手画脚,还说“脏”?
“军营重地,自有规矩!不劳阁下费心!”岳擎天语气生硬地回了一句,然后不再理会云逸,转向康亲王,“殿下,请诸位依次通过那边的‘鉴身镜’与‘问心门’,登记身份来历与入关事由。”
他指了指广场一侧,那里立着一面巨大的、边缘雕刻着符文的青铜古镜,以及一座如同门框般、散发着微弱精神波动的石质门户。
鉴身镜,可照出修士真实修为、骨龄乃至部分功法特征,防止妖魔或奸细伪装。问心门,则能检测入关者是否心怀恶意,对关隘有不利企图。
这是铁壁关沿用万年的规矩,岳擎天执行起来,一丝不苟。
康亲王脸色更加难看,让他这堂堂亲王去过鉴身镜和问心门?这简直是羞辱!他身后的礼部官员更是气得脸色发白。
玄诚子和苏小婉倒是神色平静,他们对此并无所谓。
云逸却饶有兴致地走到那鉴身镜前,打量了一下,还伸手敲了敲镜面,发出“铛铛”的声响。
“这东西,原理挺简单嘛。”他嘀咕了一句。
岳擎天眉头紧锁,强忍着呵斥的冲动。
康亲王深吸一口气,知道今天这关不过是不行了,为了大局,他只能忍下这口气。他率先走到鉴身镜前。
镜面光华一闪,映照出康亲王的身影,旁边浮现出一行行金色的文字:“轩辕朔,骨龄三千七百载,修为化神初期,功法《皇极惊世诀》,身份:中洲皇朝康亲王……”
接着,康亲王又走过问心门,门户上的符文微微亮起,显示并无恶意。
轮到玄诚子和苏小婉,也顺利通过。鉴身镜显示玄诚子为化神境散修(他并未报出青云宗身份),苏小婉则显示为龙族血脉后裔,修为元婴,引得周围军士一阵细微的骚动。
最后,轮到了云逸。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云逸扛着扫帚,慢悠悠地走到了鉴身镜前。
镜面光华照射在他身上。
然后……
镜面一片模糊,如同蒙上了一层浓雾,什么影像都没有显现出来!旁边本该浮现信息的区域,也是一片空白!
“嗯?”岳擎天目光一凝,厉声喝道:“怎么回事?!鉴身镜为何失效?!你到底是什么人?!”
守卫的军士也瞬间紧张起来,长戟前指,杀气锁定了云逸!
康亲王和玄诚子等人心中也是一紧。
云逸却像是没感觉到周围的杀气,他凑近镜面,对着哈了口气,用手擦了擦:“是不是镜面脏了?看不清啊。”
岳擎天:“……”
众人:“……”
这鉴身镜乃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异宝,岂会因为镜面脏了就失效?
岳擎天脸色阴沉,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阁下休要装神弄鬼!若再无法显示,休怪本侯将你当做奸细拿下!”
云逸无奈地摊了摊手:“它自己不显示,我有什么办法?要不,我帮你修修?”
说着,他真就举起那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扫帚,用扫帚头,朝着那巨大的鉴身镜,轻轻敲了一下。
动作随意得,像是在敲门。
“铛!”
一声清脆的响声。
下一刻,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那面传承了万古、坚不可摧的鉴身镜,镜面之上,以扫帚敲击的点为中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咔嚓……哗啦……”
不过呼吸之间,整面鉴身镜,竟然……碎裂成了一地闪烁着微光的碎片!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傻眼了!
一扫帚……敲碎了鉴身镜?!
这怎么可能?!那可是上古异宝啊!
岳擎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按在剑柄上的手僵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云逸看着一地的碎片,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岳擎天道:“那个……对不住啊,力气好像用大了点。你这镜子,质量不太行啊。”
岳擎天:“……”
他看着那一地碎片,又看了看一脸“无辜”的云逸,一股寒意猛地从脊椎骨窜了上来!
他再迟钝也明白了,眼前这个扛着扫帚的老者,绝非凡人!其修为,恐怕已经高到了鉴身镜根本无法探测,甚至承受不住其随手一击的地步!
联想到最近大陆上那些关于青云宗云逸的传闻……岳擎天的心脏猛地一抽!
难道……难道这位就是……
就在这时,云逸已经扛着扫帚,溜溜达达地走向了那座问心门。
他看着那散发着精神波动的石门,点了点头:“这个看起来结实点。”
然后,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他再次举起了扫帚,对着问心门,也是轻轻一敲。
“嘭!”
一声闷响。
问心门上流转的符文瞬间黯淡、崩灭,整座石门剧烈一震,表面出现了几道清晰的裂痕,虽然没有像鉴身镜那样彻底碎裂,但也灵光尽失,显然已经报废了。
云逸收回扫帚,满意地点点头:“嗯,这个还行,没全碎。”
他转过身,看向脸色煞白、额头冷汗直冒的镇西侯岳擎天,笑眯眯地问道:
“侯爷,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