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于散发着莹白光辉的巨型蘑菇林,仿佛踏入了一个梦幻而静谧的异度空间。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纯净古老的威压,苏小婉血脉中的呼唤如同擂鼓,清晰地震荡着她的心神。
前方那片暗金色的坍塌遗迹,在蘑菇柔和白光的映衬下,轮廓愈发清晰,残破的巨石上刻满了风雨难以磨灭的古老龙纹,无声诉说着往昔的辉煌与悲壮。
然而,就在云逸取下毛驴脖颈上的“通行证”,一行人即将踏入遗迹范围之际,周围的景象骤然扭曲、模糊!
并非是攻击,也非幻阵,更像是一种……空间层面的自然转换。
莹白的蘑菇林如同褪色的画卷般淡去,脚下的坚实土地变成了细腻湿润的沙滩,带着咸腥气息的海风扑面而来,耳边响起了阵阵海浪拍岸的哗哗声。
仅仅是一步之隔,天地变幻。
众人愕然环顾,发现自己竟已身处一片完全陌生的海岸边。天空是诡异的暗紫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几缕如同极光般摇曳的幽绿光带,提供着微弱的光亮。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黑色海洋,海水粘稠如墨,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死寂得令人心慌。远方海面上,笼罩着浓得化不开的灰色迷雾,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
“这……这是哪里?”周一仙声音发颤,紧紧攥着怀里刚采的千年灵草,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慰藉。
玄诚子神色凝重到了极点,神识全力外放,却如同泥牛入海,被那黑色的海水和灰色迷雾完全吞噬,根本无法探知周围情况。
“空间挪移?不对……更像是触发了某种古老的禁制,将我们拉入了一处……秘境或者残破的界域碎片?”
苏小婉感受着四周完全陌生的环境,血脉中的呼唤也变得微弱而遥远,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她不禁看向云逸:“师兄,我们……”
云逸扛着扫帚,站在黑色的沙滩上,眺望着那片死寂的墨海和远方的迷雾,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的表情,反而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果然还有后手。”他嘀咕了一句,“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他弯腰,从沙滩上捡起一枚被海水冲刷得滚圆的黑色石子,在手里掂了掂,又随手扔回海里。石子落入粘稠的海水,连个水花都没溅起,便无声地沉了下去。
“迷失海域……”云逸拍了拍手上的沙粒,给出了这个地方的名字,“看来,想进你家老祖宗的正殿,还得先过了这看门的一关。”
“迷失海域?”玄诚子闻言,脸色更加难看,“晚辈曾在古籍中见过只言片语的记载,据说乃是上古龙族流放罪囚、考验后裔的试炼之地,一旦踏入,方位迷失,五感混乱,更有诡异歌声惑人心神,乃是有进无出的绝地!”
“歌声?”周一仙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仿佛是为了印证玄诚子的话,他话音刚落,一阵若有若无、缥缈空灵的歌声,便从那远方灰色的迷雾深处,悠悠传来。
那歌声无法用言语形容其旋律,非男非女,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初听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与孤寂,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想要落泪;细听之下,却又蕴含着一种诡异的魅惑,仿佛在呼唤着聆听者放下一切防备,投入那歌声的源头,获得永恒的安宁与解脱。
歌声入耳,周一仙第一个眼神变得迷离起来,脸上露出痴痴的笑容,脚步不由自主地就要朝着海中迈去。玄诚子也是眉头紧锁,额头青筋跳动,显然在全力抵抗歌声的侵蚀。就连苏小婉,也感觉心神摇曳,血脉中的呼唤与这诡异的歌声产生了某种共鸣,让她有种想要追寻而去的冲动。
唯有云逸,依旧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甚至还跟着那歌声的调子,轻轻哼了两声,然后评价道:“调子还行,就是歌词含混不清,感情表达不够到位,差评。”
他这反应,让正在苦苦抵抗歌声的玄诚子三人都是一愣。
云逸看了他们一眼,摇了摇头:“堵不如疏,这歌声是直接作用于神魂本源的,你们越是抗拒,消耗越大,陷得越深。”
他顿了顿,指着那歌声传来的方向:“听这声音,中气不足,虚浮无力,还带着一股子陈年怨妇的哀怨气,估计是个被关在这里不知道多少年、快熬干了的家伙在唱K解闷。你们就当是听个背景音乐,别往心里去就行了。”
唱K?解闷?背景音乐?
玄诚子三人听得嘴角抽搐,但奇异的是,被云逸这么一打岔,那歌声带来的魅惑与沉重感,似乎真的减轻了不少。周一仙迷离的眼神也恢复了一丝清明,连忙后退几步,离那黑色的海水远点。
“那……前辈,我们该如何离开此地?”玄诚子稳住心神,虚心请教。他知道,既然云逸如此淡定,定然有办法。
云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扛着扫帚,沿着海岸线慢悠悠地走了起来,目光在黑色的沙滩和墨色的海面上扫视,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他在一处看似与其他地方毫无区别的沙滩前停了下来。
这里的沙滩上,散落着一些大小不一的、白色的贝壳,与黑色的沙粒形成鲜明对比。
云逸蹲下身,捡起一枚巴掌大小的白色海螺。海螺的纹路天然形成了一种类似音符的图案。
他对着海螺吹了吹气,抖掉上面的沙粒,然后将其放到耳边,做出倾听的姿态。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海螺,脸上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找到了,导航信标。”他晃了晃手中的海螺,“这玩意记录了这片海域的部分安全路径信息,虽然年代久远,信号不太好,但勉强还能用。”
导航信标?记录安全路径?玄诚子三人看着那枚普通的白海螺,再次感到认知被颠覆。
云逸不再多言,拿着那枚海螺,走到水边。他没有施展任何法术,只是将海螺平平地放在粘稠如墨的海水之上。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枚白海螺并未下沉,而是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在漆黑的海面上轻轻旋转起来,螺口指向了一个特定的方向。同时,海螺表面那些音符状的纹路,开始散发出微弱的、与远方歌声隐隐共鸣的柔和白光。
“跟上。”
云逸说了一句,便一步踏出,踩在了那看似无法承载任何重物的黑色海面之上!
在他的脚尖触及海面的瞬间,以那枚旋转的海螺为中心,一圈圈银色的涟漪荡漾开来,所过之处,粘稠的黑色海水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秩序”,变得如同镜面般平稳,托住了他的身体。
他就这样扛着扫帚,如同闲庭信步般,朝着海螺指引的方向,朝着那歌声传来的迷雾深处走去。
苏小婉毫不犹豫,紧随其后,也踏上了海面。玄诚子一咬牙,拉着还在发愣的周一仙,也跟了上去。
踩在这被银色涟漪覆盖的海面上,感觉如同踩在坚实的大地上,那黑色海水中蕴含的诡异吞噬之力,也被完全隔绝。
一行人跟随着前方那枚旋转指引的白海螺,在死寂的墨海上行走。周围的灰色迷雾越来越浓,那诡异的歌声也愈发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吟唱,诉说着无尽的孤独与等待。
偶尔,透过浓雾的缝隙,能看到海面之下有巨大的、扭曲的阴影缓缓游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但它们似乎对云逸脚下那银色的涟漪极为忌惮,并未靠近。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迷雾忽然开始变淡。
歌声也越来越近,仿佛源头就在眼前。
终于,他们穿过了最后一片浓雾,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座孤零零的、由苍白巨石垒砌的圆形祭坛,矗立在墨海的中心。祭坛之上,缠绕着无数粗大的、锈迹斑斑的黑色锁链。锁链的中央,束缚着一道模糊的、半透明的女子身影。
那女子身着古老的宫装,容颜绝美,却带着化不开的哀愁与苍白。她的双眸紧闭,朱唇轻启,那惑人心神的空灵歌声,正是从她口中发出。
在祭坛的周围海面上,漂浮着数十具栩栩如生的冰雕。那些冰雕形态各异,有人类修士,有妖族,甚至还有几个魔修,他们脸上都带着痴迷向往的表情,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追寻着那永恒的歌声,最终被这片海域的力量冻结于此,成为了永恒的“听众”。
看到这一幕,玄诚子三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后怕不已。若非有云逸带领,他们恐怕也会成为这些冰雕中的一员!
似乎是感知到了生人的靠近,祭坛上那女子的歌声戛然而止。
她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空洞、死寂,仿佛蕴藏着整片迷失海域所有悲伤与绝望的眼睛。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直接落在了苏小婉的身上。
一个沙哑、缥缈,仿佛来自万载之前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幽幽响起:
“吾之后裔……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