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乡野小径的尽头,出现了一座规模不大、却颇为整洁的镇子。青瓦白墙,炊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与淡淡的灵气,显然是一处修士与凡人混居的聚居点。云逸扛着那根翠竹与扫帚,当先走入镇中,目标明确地寻着那红烧灵蹄髈的香味而去。
玄诚子与苏小婉紧随其后。经过之前云逸那番“多大点事”的论调,两人心中的焦虑也平息了不少。是啊,有前辈在,即便真有什么劫难,似乎也无需过分担忧。眼下,填饱肚子才是正经。
三人寻了家看起来最为干净热闹的酒楼,在二楼临窗的雅座坐下。云逸果然点了招牌的红烧灵蹄髈,又加了几个清淡小菜和一壶本地灵酒。菜肴很快上桌,那蹄髈炖得酥烂入味,灵气充沛,云逸吃得颇为满意。
然而,他们这顿饭注定无法安静享用。
就在云逸夹起第二块蹄髈时,酒楼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紧接着,楼梯口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一名身着星纹道袍、面容清癯、气息渊深如海的老者,在一名酒楼掌柜模样的中年人恭敬引领下,缓步走上了二楼。
这老者的出现,瞬间吸引了酒楼内所有食客的目光。并非因为他化神境的修为,而是因为他道袍上那个独特的标志——天机阁!
天机阁,大陆最神秘、也最令人忌惮的势力之一,执掌卜算推演之牛耳,其门人极少在世俗间走动,一旦出现,往往意味着有大事发生。
那老者目光在二楼扫过,最终定格在临窗那桌正在埋头吃饭的云逸三人身上。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与敬畏,整理了一下衣袍,快步走上前,在距离云逸三步之外停下,躬身行礼,声音清越而恭敬:
“天机阁外事长老,天枢子,拜见云逸圣师!”
圣师二字一出,酒楼内顿时一片死寂!所有食客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正在啃蹄髈的灰衣老者。他就是最近传说中解决了魔渊之患、被皇朝尊为护国圣师的青云宗云逸?!
玄诚子与苏小婉也放下了筷子,神色微凝。天机阁的人,竟然能找到这里?而且如此恭敬地称前辈为“圣师”?看来消息传得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
云逸将口中的蹄髈肉咽下,又喝了口酒顺了顺,这才抬眼看了看这位自称天枢子的老者,点了点头:“哦,天机阁的啊。有事?”
他这平淡的反应,让天枢子心中更加笃定。他保持着躬身的姿势,语气愈发恭敬:“圣师明鉴。晚辈奉阁主之命,特来拜见圣师,并呈上我天机阁最高规格的‘星辰请柬’,诚邀圣师往天机阁总部一叙!”
说着,他双手捧出一份非金非玉、闪烁着点点星辉、仿佛将一片微缩星空封印在其中的奇特请柬。请柬出现的瞬间,周围的灵气都似乎变得活跃了几分,隐隐与周天星辰产生共鸣。
“星辰请柬!”有识货的食客低声惊呼,“据说天机阁立阁万载,发出此等请柬的次数屈指可数!每一次,都关乎大陆命运走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份星光流转的请柬上,又看向云逸,等待着他的反应。
玄诚子心中一动,想起之前收到的关于各地禁地异动、天机阁主重伤的消息。天机阁此时发出最高请柬,其目的,不言而喻。
云逸却没有立刻去接那份请柬,他拿起丝巾擦了擦嘴,又夹了一筷子清炒灵笋,咀嚼了几下,才慢悠悠地道:“去你们总部?远吗?”
天枢子连忙道:“回圣师,我阁总部位于中洲与北域交界处的‘星陨山脉’,由此地前往,若乘坐我阁准备的‘星槎’,约需三日。”
“三天啊……”云逸皱了皱眉,“太远了,不顺路。我们还得赶回宗门浇花呢。”
浇……浇花?!天枢子脸上的恭敬表情瞬间僵住,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大陆可能面临浩劫,阁主呕血推演,发出最高请柬,这位圣师拒绝的理由竟然是……要回宗门浇花?!
酒楼内的其他食客也是面面相觑,表情古怪。
天枢子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荒谬感,语气更加恳切:“圣师!此事关乎重大!近日大陆多处上古禁地异动,疑似有绝世凶物即将苏醒,阁主推演天机,遭反噬重伤,言及此乃寂灭大劫之兆!大陆安危,系于一线!阁主言,唯圣师或可窥得一线生机,故特命晚辈前来,恳请圣师移步,共商应对之策!”
他将“寂灭大劫”、“大陆安危”等字眼咬得极重,试图让云逸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然而,云逸的反应依旧平淡:“凶物?大劫?不是还没来吗?等它们真来了再说呗。现在跑去你们那儿开会,也挡不住它们睡觉打呼噜啊。”
他这逻辑,让天枢子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云逸又喝了一口酒,看着天枢子那焦急万分却又不敢发作的样子,似乎觉得有点意思,便多问了一句:“你们阁主……算到什么了?把自己算吐血的?”
天枢子见云逸似乎有了点兴趣,精神一振,连忙道:“回圣师,阁主以寿元为引,强行窥探天机,只见一片血色混沌,有幽冥煞气、古魔之息、万妖祖魂等诸多早已湮灭的禁忌气息同时显现,交织成一片毁灭之网,笼罩大陆未来……其反噬之烈,乃晚辈生平仅见!”
他将天机阁主推演到的恐怖景象,尽可能地描述出来,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酒楼内众人听得脸色发白,仿佛已经看到了末日降临的景象。
云逸听完,却只是点了点头,评价道:“嗯,听着是挺乱的,跟垃圾堆爆炸了似的。”
垃圾堆爆炸……天枢子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位圣师的比喻,总是如此……别致。
“所以,圣师!此事绝非等闲!需尽早谋划……”天枢子再次恳求。
“谋划什么?”云逸打断了他,“是能提前去把那些睡觉的家伙叫起来打一顿,还是能隔着封印把它们再摁回去?”
“这……”天枢子再次语塞。确实,那些上古禁地深处的存在,封印坚固,且年代久远,根本无法提前干预。
“既然什么都做不了,那着急忙慌地聚在一起开会,除了自己吓自己,还能干嘛?”云逸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有那功夫,不如把自己家门口打扫干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他放下酒杯,看着天枢子,语气带着一丝调侃:“我看你们天机阁,就是算东西算太多了,自己把自己算进去了。天天盯着那些还没发生的坏事,能不吐血吗?要我说,你们也该学学扫地,锻炼一下心性,别老想着窥探天机,天机是那么好窥探的?”
一番话,说得天枢子面红耳赤,却又无法反驳。天机阁的确以窥探天机、预知祸福立世,但也因此背负了太多的天机反噬与心理压力。阁主此次重伤,便是明证。
“圣师教训的是……”天枢子低下头,心中五味杂陈。
云逸见他这副样子,也不再逗他,挥了挥手:“行了,请柬你拿回去吧。告诉你们阁主,没事少算点没用的,多喝热水,注意休息。真要有什么东西不长眼跑出来捣乱,自然会有人处理。”
他这话,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自信与淡然,仿佛那些足以让大陆顶尖势力焦头烂额的“绝世凶物”,在他眼中,真的就只是些“不长眼”的捣乱分子。
天枢子怔怔地看着云逸,又看了看手中那份星光黯淡了几分的请柬,最终,深深一躬:“晚辈……明白了。圣师之言,晚辈定当转达阁主。”
他知道,再劝无益。这位圣师心意已决,而且其境界与思维方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他收起请柬,再次行礼,然后默默退了下去,身影显得有些落寞。
酒楼内,再次恢复了安静,只是气氛变得更加诡异。所有人看向云逸的目光,充满了更加复杂的敬畏。
云逸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对玄诚子和苏小婉道:“快吃,菜凉了就不好吃了。这蹄髈确实炖得不错,火候到位。”
玄诚子与苏小婉应了一声,重新拿起筷子,只是心中波澜,久久难平。
前辈拒绝了天机阁的最高邀请,理由是要回宗门浇花……
并且将可能到来的寂灭大劫,形容为“垃圾堆爆炸”……
还建议大陆最神秘的推演宗门,多去扫地锻炼心性……
这每一件事,传出去都足以惊世骇俗。
然而,看着前辈那安然享用美食、浑不在意的模样,他们心中那因为“大劫”传闻而升起的不安,竟真的渐渐消散了。
或许,这就是绝对实力带来的绝对从容吧。
玄诚子忽然想起前辈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
他现在无比确信,前辈,就是那个个子最高的。
至于天会不会塌?
或许,在前辈眼中,这天……本就塌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