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腋下夹着那块灰扑扑、边缘还有残破的石板,扛着扫帚,在中洲皇帝轩辕弘与两位亲王既恭敬又难掩困惑的陪同下,走出了那宝光冲霄的秘库空间。沉重的青铜大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那片万载积累的奢华与喧嚣重新隔绝。
门外等候的玄诚子和苏小婉,看到云逸手中那件唯一的“战利品”时,也不由得愣了一下。他们虽不像皇朝众人那般对秘库珍宝了如指掌,但也看得出那块石板的平凡与……不起眼。与库中那些神兵利器、灵药奇珍相比,这东西实在显得过于格格不入。
“前辈,您就只选了此物?”玄诚子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
云逸掂量了一下腋下的石板,点了点头:“嗯,就它了。大小合适,分量也趁手。”
大小合适?分量趁手?玄诚子嘴角微抽,这是选法宝还是挑板砖?
皇帝轩辕弘脸上挤出笑容,再次确认道:“前辈,秘库之中,确实再无其他入眼之物?那株十万年的‘九叶还魂草’,或那部据说直指炼虚大道的《太虚衍道经》……”
“草啊书啊的,没什么用。”云逸浑不在意地打断,“这石头挺好,实在。”
实在……轩辕弘看着那块表面模糊、毫无灵气的石板,实在无法将它与“实在”二字联系起来。但他深知高人行事,不可以常理度之,或许此物真有什么自己无法理解的玄机。他不再多劝,只是心中打定主意,日后定要派人好好研究一下这类看似“无用”的古物。
“既然前辈已选定,那晚辈便送前辈回寝殿休息。”轩辕弘躬身道。
一行人沿着来路返回。沿途遇到的宫廷侍卫、内侍宫女,见到皇帝陛下竟然亲自作陪,且态度如此谦卑,而那位被陪同的老者不仅扛着扫帚,腋下还夹着一块破石头,无不面露惊愕,却又不敢多看,纷纷低头避让,心中充满了荒诞与敬畏交织的复杂情绪。
将云逸送至专门为他准备的、位于帝宫深处一座清净雅致的宫殿“清心殿”后,轩辕弘与两位亲王这才告退离去,只是临走前再三表示,若有任何需求,随时吩咐,皇朝定当竭尽全力满足。
清心殿内,布置典雅,灵气充沛,燃着宁神静气的龙涎香。云逸将那块石板随手放在殿内一张以万年温玉打造的茶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那坚硬的玉质桌面,似乎都被砸得微微震颤了一下。
玄诚子和苏小婉看着被随意放置在奢华玉桌上的灰石板,总觉得这画面有些违和。
“师兄,这块石板……究竟有何特异之处?”苏小婉忍不住好奇问道。她相信师兄绝不会无的放矢。
云逸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才指了指那块石板:“你说这个?没啥特异的,就是块挺结实的石头。”
“啊?”苏小婉眨了眨眼,“那您为何……”
“不是说了吗,大小合适,分量趁手。”云逸放下茶杯,走到桌前,用手拍了拍石板,“你们不觉得,咱们藏书阁里,我平常喝茶看账本(如果有的话)的那张桌子,有一条腿有点矮,老是晃悠吗?拿这个回去垫一下,正好。”
垫……垫桌脚?!
苏小婉和玄诚子彻底石化!
费了那么大周章,让中洲皇朝皇帝开启秘库任君挑选,最后您就挑了块石头……回去垫桌脚?!
这要是让皇朝君臣知道了,怕不是要集体吐血三升?!
看着两人呆滞的表情,云逸奇怪道:“怎么了?物尽其用嘛。那库里的东西,花里胡哨的,不是杀人的就是提升修为的,戾气太重,要不就是虚头巴脑的,看着就累。哪有这石头实在?至少它能稳稳当当地把桌子垫平。”
玄诚子张了张嘴,半晌才苦笑道:“前辈……所言,真是……返璞归真。”
他算是明白了,在这位前辈眼中,事物的价值,根本不能用世俗的眼光来衡量。或许在他看来,能踏踏实实垫桌脚的石头,远比那些打打杀杀的神兵利器更有意义。
苏小婉也是哭笑不得,但仔细一想,这确实很符合师兄那看似随意、却总透着某种独特道理的作风。
“行了,东西也拿了,地方也看了,老祖宗也给他们叫醒了。”云逸伸了个懒腰,“这皇城也逛得差不多了,明天跟皇帝说一声,咱们该回去了。出来这么久,宗门里的花花草草没人浇水,估计都快蔫了。”
他这就要走了?玄诚子和苏小婉都有些意外。本以为皇朝会极力挽留,甚至可能还有后续的安排。
不过转念一想,以师兄(前辈)的性子,能在这皇城待上这些时日,已经算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他想走,恐怕谁也留不住。
翌日清晨,皇帝轩辕弘听闻云逸欲要离去,果然带着两位亲王匆匆赶来清心殿,极力挽留。
“前辈何不多住些时日?圣祖昨日传下法旨,言及稍后稳固了残魂,还想与前辈论道一番。且皇朝境内,尚有诸多名胜古迹、风物特产,晚辈还未曾陪前辈一一领略……”轩辕弘言辞恳切,他是真心希望云逸能多留一段时间,哪怕只是坐镇于此,对皇朝而言都是无形的巨大威慑与好处。
“不了不了。”云逸连连摆手,“家里还有事呢。论道什么的,以后有机会再说。至于风景特产……”他指了指自己放在角落的行囊(其实就是个普通的布包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那块石板),“特产我已经带够了。”
轩辕弘看向那个干瘪的包袱,想到里面除了几件普通衣物,就只有那块被他寄予“厚望”的灰色石板,嘴角不由得又是一阵抽搐。他实在无法理解,那块石板究竟有何魔力?
但云逸去意已决,轩辕弘也不敢强留,只得道:“既然如此,晚辈不敢阻拦。只是前辈对我皇朝恩重如山,还请允许晚辈备下仪仗,亲自送前辈出城!”
这一次,云逸倒没拒绝。
于是,皇城之内,再次出现了一支极其引人注目的队伍。
没有华丽的龙辇,没有庞大的仪仗。只有皇帝轩辕弘与康、睿两位亲王,身着常服,亲自步行,陪在扛着扫帚、腋下夹着个灰布包袱的云逸身旁,玄诚子与苏小婉紧随其后。再后面,则是一群面面相觑、却又不得不保持严肃的宫廷侍卫和内侍。
这支奇特的队伍,穿行在皇城宽阔的御道上,所过之处,万物寂静,所有行人、车驾纷纷避让,投来震惊、好奇、敬畏的目光。
消息早已传开,所有人都知道,那位解决了魔渊之患、唤醒圣祖、视皇权如无物的青云宗云逸前辈,要离开了。而他离开时,竟然是这般……朴素的景象。
没有带走皇朝一件神兵利器,没有索取任何功法秘籍,只是拿了一块据说……是垫桌脚用的石头。
这与其说是离去,不如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宣告着他的超然,宣告着他的不在意,也宣告着皇朝在这场博弈中的彻底……失败与臣服。
一直将云逸三人送至皇城最外围的城门,轩辕弘才停下脚步,朝着云逸深深一揖:“前辈一路保重!皇朝大门,永远为前辈敞开!若有差遣,只需一言,万里亦至!”
云逸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他看了一眼巍峨的皇城,又看了看远方青云宗的方向,对玄诚子道:“走吧,回家。”
玄诚子点头,正要施展遁法。
云逸却摆了摆手:“不急,慢慢走回去,看看风景。”
说着,他便真的扛着扫帚,夹着包袱,沿着官道,一步步朝着远方走去。步伐不快,却异常沉稳。
玄诚子和苏小婉连忙跟上。
轩辕弘与两位亲王,以及身后众多的皇朝臣属,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城门口,目送着那三道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阳光洒下,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位老臣望着云逸消失的方向,忍不住低声感慨:“视珍宝如无物,携顽石而归……这位云逸前辈的境界,我等……怕是永远无法理解了。”
轩辕弘沉默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复杂: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得道之人吧。”
他转身,看向那悬浮于半空的辉煌帝宫,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传朕旨意,即日起,皇朝一切政策,需以‘魔管会’章程为参考,全力配合青云宗及云逸前辈的一切行动!违令者,以叛国论处!”
“是!”
中洲皇朝,这个大陆曾经的霸主,在经历了这一系列堪称颠覆性的冲击后,终于彻底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悠闲地走在返程的路上,心里盘算着的,或许只是回去后,该先用那块新得的石板,把藏书阁里哪张摇晃的桌腿给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