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兵谷内,万籁俱寂,连往日不绝于耳的虫鸣鸟叫都消失了踪迹。并非死寂,而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极致的凝聚与压抑。超过一万五千名战修,按金、木、水、火、土五方营列阵,肃立于谷中央巨大的演武场上。铠甲反射着天光与阵法的辉光,连成一片冰冷的金属海洋,兵刃虽未出鞘,但那冲霄的肃杀之气,已让谷地上空的流云为之避散。
没有喧哗,没有私语,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洪流,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每一张面孔,无论年轻还是苍老,都写满了坚毅与决绝。他们来自天南地北,曾是散修、小宗门弟子、甚至是被大宗门压迫的凡人,如今,因为一个共同的信念——“我命由我,不由天”——汇聚于此,即将奔赴那亘古未有的战场。
点将台高耸,以整块青罡岩砌成,上面镌刻着简易却玄奥的增幅符文。台前,一杆新铸的玄色大纛迎风猎猎作响,旗面之上,并非龙虎祥瑞,而是一簇看似微弱、却在不断跃动的火焰图腾——正是“希望之火”的象征。这旗帜,便是今日逆天盟的战魂所系!
辰时正刻,谷内所有布置的“周天星辰大阵”节点同时亮起柔和而磅礴的光晕,如同夜空中繁星被强行点亮于白昼,道道星辉光柱垂落,将整个藏兵谷笼罩在一片朦胧而神圣的光辉之中。阵法之力不仅护持全军,更与每一位修士的气息隐隐相连,赋予他们更坚韧的防御与更流畅的灵力运转。
就在这时,点将台上空间微微波动,数道身影悄然显现。
为首者,正是李狗蛋。他未着华丽袍服,依旧是一身利落的青色劲装,但周身气息渊渟岳峙,目光开阖间,似有混沌初开、万物生灭之象,伪仙级的威压虽刻意收敛,仍如无形山岳,镇在每个人心头,却又奇异地带来无比的心安。他仅仅站在那里,便是所有人的主心骨,是刺破这昏暗苍穹的唯一利剑。
他的左侧,苏清月一袭月白法袍,清丽绝伦,面色仍有些许苍白,但眼神明亮如辰星,周身有淡淡的水汽与星辉环绕。她双手虚按身前,一枚不断旋转的复杂阵盘核心悬浮其上,与整个“周天星辰大阵”共鸣。她的存在,是此战阵法之枢,是全军进退的保障。
右侧,王铁柱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膳堂服饰,腰间挂着那柄跟随他多年的玄铁锅铲,神情憨厚中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静与深邃。他虽然没有强横的灵力波动,但周身弥漫的那股磅礴生机与令人心安的“烟火气”,却如同最坚实的后盾。大黑与二哈一左一右蹲伏在他身旁,体型似乎又庞大了几分,喉间发出低沉的呜咽,兽瞳中燃烧着战意。
冷锋立于李狗蛋侧后方半步,一身玄黑铁甲,面覆恶鬼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如刀锋的眸子。他便是逆天盟最锋利的刃,是今日冲锋陷阵的旗帜。
李狗蛋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群。他从那些或年轻、或沧桑的脸上,看到了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超越了恐惧的坚定,一种宁愿焚尽此生、也要撕开这牢笼的疯狂。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运用任何扩音法术,但声音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甚至透过大阵,隐隐传向谷外,在群山间回荡:
“兄弟们!姐妹们!”
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质感,敲击在每个人的心神之上。
“看看你们身边!或许昨天,他还是与你争夺一株灵草的散修;她,还是某个小宗门里默默无闻的弟子;他,可能只是田间地头,一个盼着风调雨顺的凡人!”
“但今天!我们站在这里!我们有了同一个名字——逆天盟!”
“有人问,我们为何要逆天?是嫌命长?是想长生不死?”李狗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讥诮,更带着无尽的愤懑,“放他娘的屁!”
“我们只是想活着!像个人一样活着!而不是像畜生一样,被圈养,被收割,连生死悲欢都要由那高高在上的‘天’来定夺!”
他抬手指向苍穹,指向那道如同巨大伤疤般的“天路”,声音如同惊雷炸响:“那是什么狗屁天道!那是一条吸食我们血肉魂魄的锁链!是一个将我们世世代代当做傀儡、当做资粮的冰冷织机!”
“他们视我等为蝼蚁,为草芥!今日,我们这群蝼蚁,就要抱成团,化作燎原的烈火!我们这些草芥,就要拧成绳,变成捅破这天穹的利刃!”
“这一去,或许九死一生!或许尸骨无存!或许魂飞魄散,连入轮回的资格都没有!”李狗蛋的声音变得无比沉凝,如同重锤敲击,“怕不怕?”
台下,死一般的寂静,唯有粗重的呼吸声。
旋即,一个站在前排、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年轻修士,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呐喊:“不怕!”
如同一点火星落入油海!
“不怕!!”
“不怕——!!!”
万人齐吼,声浪如同海啸般冲天而起,震得整个藏兵谷都在颤抖,连苍穹上的阴云似乎都被冲散了些许。那吼声中,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将恐惧彻底燃烧殆尽的疯狂与决绝!
李狗蛋看着台下那一张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看着那一双双充血却闪耀着光芒的眼睛,他体内的希望之火受到这万众一心的意志引动,骤然炽烈,一股温暖而磅礴的力量以他为中心,如同春风般拂过整个山谷。
这一刻,他不再多言。任何言语在如此磅礴的战意面前都显得苍白。
他猛地转身,面对那杆玄色火焰大纛,伸出右手,并指如剑,划破左手掌心,殷红的鲜血涌出,他却浑不在意,将带血的手掌,重重地按在了旗杆之上!
“以我之血!”声音斩钉截铁。
苏清月默默上前,指尖逼出一滴蕴含癸水精华与星辰之力的本命精血,滴落旗杆。
王铁柱以掌为刀,划过手腕,蕴含磅礴生机与喜悦道韵的鲜血浸染旗杆。
冷锋割破指尖,冰冷的杀气之血融入。
大黑、二哈亦低吼着,以利爪划破皮肉,带有蛮荒气息的兽血烙印其上。
紧接着,点将台下的万名修士,如同受到了无形的召唤,无论修为高低,无论伤势轻重,纷纷以各种方式,逼出自己的一缕本命精血或魂力印记,化作万点流光,如同百川归海,汇向那杆玄色大纛!
嗡——!
大纛剧烈震颤,其上那簇火焰图腾仿佛活了过来,光芒大放,由玄色转为一种难以形容的、蕴含着无尽生机与不屈意志的混沌之色!旗帜迎风暴涨,刹那间化为百丈大小,火焰图腾熊熊燃烧,光芒照耀四方,一股浩瀚、悲壮、足以撼动天地的集体意志冲天而起!
这已不再是一面普通的旗帜,而是凝聚了逆天盟万修精魂与誓言的——战魂之旗!
李狗蛋一把拔起这杆变得沉重无比、却又与他心血相连的战旗,高高举起,直指苍穹天路!
他没有再呐喊,只是将全身的灵力、意志、乃至那簇希望之火,都灌注于这一指之中!
“逆天盟——”
“出征!!”
“出征!!出征!!出征!!!”
万修齐应,声震寰宇!
轰隆隆!
苏清月双手诀印一变,周天星辰大阵全面启动,星光如银河倒卷,包裹住整个大军。王铁柱将早已准备好的无数灵膳符箓激发,道道增益光华落入军阵。冷锋战刀出鞘,向前猛地一挥!
下一刻,万修洪流,在以李狗蛋为首的核心成员带领下,沐浴着星辰光辉,跟随着那面猎猎飞舞的战魂之旗,如同决堤的沧海,又如射向苍穹的逆矢,冲出了藏兵谷,向着大陆中央,向着那道象征终极束缚与挑战的“天路”入口,滚滚而去!
薪火已燃,誓师问天。这世间最壮阔、最悲壮、最决绝的逆行,于此拉开血与火的终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