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的门在李狗蛋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门外那冰冷刺骨的杀意,却隔绝不了屋内几乎凝固的空气。吴长老最后那一眼,如同无形的冰锥,深深扎进每个人的骨髓。
“狗……狗蛋哥……”王铁柱的声音带着哭腔,巨大的恐惧让他浑身筛糠般抖动着,“俺……俺们是不是要死了?吴长老他……他……”
“闭嘴!”李狗蛋猛地低喝一声,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背靠着冰冷的石门,胸膛剧烈起伏,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识海中因阿飘意念波动带来的阵阵刺痛。吴长老的“最后一天”,根本不是打扫期限,而是死亡倒计时!这老狗,或者说他背后的黑手,已经等不及了!器堂的爆炸和混乱,就是最好的掩护!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疯狂火焰。“死?没那么容易!”他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柱子,清月,听着!我们没有一天时间了!吴老狗随时可能动手!甚至……就在今晚!”
苏清月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异常冷静,她迅速走到角落,将那几个准备好的包裹拖到屋子中央。“东西都在这里。灵石、符箓、丹药、易容材料、还有解药。”她语速飞快,拿起那个装着“焚心散”解药的玉瓶,塞进李狗蛋手里,“拿着!关键时候能救命!”
她又拿起另外两个小一些的包裹,分别递给王铁柱和自己:“这是干粮和清水,贴身藏好!柱子,你负责照顾好那三匹踏雪乌骓!记住,马在人在!这是我们逃命的唯一倚仗!”
“俺……俺知道了!清月姐!”王铁柱用力抹了把脸,强行压下恐惧,接过包裹,重重点头,转身就冲向屋角,开始安抚那三匹因为刚才吴长老威压而有些躁动的骏马。
李狗蛋将解药玉瓶贴身藏好,目光扫过地上的包裹,最终落在苏清月身上,眼神复杂:“清月,你……”
“我没事。”苏清月打断他,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丹田碎了,灵力没了,但我脑子还在,眼睛还能看,耳朵还能听。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会拖后腿。”她顿了顿,看向李狗蛋,“你打算怎么做?硬闯?还是……”
“硬闯是找死!”李狗蛋断然摇头,眼中精光闪烁,“我们唯一的生路,还在藏经阁顶楼!”
“什么?”苏清月和王铁柱同时惊呼。
“那机关暗格!”李狗蛋压低声音,语速极快,“我刚才拓印时,除了缝隙和印记,还‘看’到暗格内部深处,似乎……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凹槽!凹槽的形状……很特殊!像是一个……钥匙孔!或者……某种启动核心的插口!”
他脑海中飞速回放着灵识拓印的每一个细节。在暗格内部,微型防御阵图的核心区域,除了那些黯淡的符文线路,确实有一个被重重保护起来的、极其隐蔽的、只有米粒大小的菱形凹槽!那凹槽的形态,与他之前得到的、那块来自废丹房的古老阵盘残片上的某个凸起部分……隐隐吻合!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那块阵盘残片!”李狗蛋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阿飘!那块残片!它很可能……就是开启或者控制那暗格机关的一部分钥匙!”
怀中的阵盘残片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念头,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带着困惑和一丝莫名熟悉感的意念波动:“……孔……熟悉……钥匙……我的?”
“对!就是你的!”李狗蛋在识海中回应,带着强烈的意念引导,“阿飘!我需要你!我需要那块残片!它能帮我们打开那扇门!找到离开的路!”
阿飘的意念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随即传来一阵更加混乱和急切的波动:“……开……门……路……跑!坏!危险!开……试试?”
它在犹豫,在恐惧,但也带着一丝被点醒后的本能渴望!
“必须赌一把!”李狗蛋看向苏清月和王铁柱,眼神锐利如刀,“那暗格下面,可能就是真正的玉璧被取走后留下的空间!也可能是……一条不为人知的密道!或者……一个传送阵的节点!阿飘的残片如果能激活它,我们或许能直接离开青云宗!这是唯一能避开吴老狗和执法堂耳目的机会!”
苏清月倒吸一口凉气,被李狗蛋这个大胆的计划震惊了。利用来历不明的阵盘残片,去激活宗门禁地核心的机关?这无异于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太冒险了!”她下意识地反对,“且不说那残片是否真是钥匙,就算能激活,谁知道会通向哪里?万一是绝地呢?万一动静太大,直接引来吴长老呢?”
“留在青云宗,必死无疑!”李狗蛋斩钉截铁,“吴老狗已经起了杀心,执法堂也不是吃素的!器堂的爆炸就是信号!他们随时会动手!硬闯山门?我们三个,加上三匹马,能跑得过筑基修士的飞剑?能躲得过遍布宗门的巡查法阵?”
他指着地上的包裹:“这些准备,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屁都不是!只有那条未知的通道,才有一线生机!阿飘对那里有反应,它熟悉!它知道危险,但也知道那是路!它在害怕,但也在渴望!它在提醒我们,下面‘空了’,但也可能是……唯一的出口!”
苏清月沉默了。李狗蛋的话虽然疯狂,却残酷地指向了现实。留在青云宗,确实是十死无生。那条未知的通道,再危险,也有一线希望。
“那……那俺们还等啥!”王铁柱猛地站起来,脸上带着豁出去的狠劲,“狗蛋哥!你说咋干就咋干!俺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大不了还给你!”
“好!”李狗蛋不再犹豫,迅速分配任务,“柱子,你现在立刻带着踏雪乌骓,去后山断崖下的那片乱石林!那里地形复杂,林木茂密,能暂时藏身!记住,藏好!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除非看到我或者清月发出的信号,否则绝对不要出来!”
“清月!”他转向苏清月,眼神凝重,“你跟我再去一趟藏经阁!我需要你的眼睛!你对阵法、机关的了解比我深!万一……万一我的灵识探查出现偏差,或者那机关有别的陷阱,需要你从旁判断!”
苏清月没有丝毫犹豫,重重点头:“好!”
“事不宜迟!立刻行动!”李狗蛋抓起地上的包裹,将装着灵石和符箓的那个塞给王铁柱,“柱子,这个你拿着!万一……万一我们没能过去,你想办法自己逃!”
“狗蛋哥!清月姐!你们一定要过来!”王铁柱眼圈一红,接过包裹,用力抱了抱,然后猛地转身,牵起三匹踏雪乌骓,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石屋,身影很快消失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
石屋内只剩下李狗蛋和苏清月两人。
“走!”李狗蛋将剩下的包裹快速背在身上,看了一眼苏清月。后者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两人如同两道幽灵,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得益于器堂爆炸引发的混乱,执法堂的巡查明显加强,但注意力大多集中在器堂区域和山门附近。李狗蛋凭借着对宗门地形的熟悉和苏清月敏锐的感知,两人专挑偏僻小路、废弃院落穿行,有惊无险地再次来到了藏经阁附近。
藏经阁依旧巍峨耸立,在朦胧的月光下如同一头沉睡的巨兽。顶楼一片死寂,仿佛昨夜那恐怖的禁制爆发从未发生过。
两人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藏经阁后方一处隐蔽的角落。这里杂草丛生,墙壁上爬满了藤蔓。李狗蛋拨开一片茂密的藤蔓,露出了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被岁月侵蚀出的墙洞——这是他之前打扫时无意中发现的一条“捷径”。
“小心点。”李狗蛋低声叮嘱,率先钻了进去。苏清月紧随其后。
墙洞内狭窄潮湿,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两人屏住呼吸,手脚并用地爬行了一段距离,终于从一个堆满废弃书架的杂物间角落钻了出来。
杂物间通往主楼层的门虚掩着。李狗蛋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外面无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隙。藏经阁内部一片漆黑,只有几盏长明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映照着高耸的书架投下幢幢鬼影。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和木头的气息。
“走!”李狗蛋打了个手势,两人如同狸猫般,借着书架的阴影掩护,快速而无声地向着盘旋而上的楼梯潜去。
楼梯盘旋,仿佛没有尽头。每一步都踏在心跳的鼓点上。越接近顶楼,李狗蛋的心就悬得越高。昨夜那恐怖的威压虽然消散,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气息。怀中的阵盘残片也再次变得温热起来,阿飘的意念波动带着明显的紧张和恐惧:“……来了……坏……怕……石头……假的……”
“别怕,阿飘。”李狗蛋在识海中安抚,“我们找到钥匙孔了,你的那块残片,可能就是钥匙!帮我们打开它!打开门!我们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钥匙……我的……开……门……”阿飘的意念似乎被“钥匙”这个词触动,混乱中多了一丝微弱的期待和……归属感?
终于,他们再次踏上了顶楼。
空旷,死寂。巨大的赝品玉璧矗立在中央,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虚假而冰冷的道韵。昨夜禁制爆发留下的焦糊气息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灰尘的味道,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氛围。
李狗蛋的目光瞬间锁定在玉璧西北角。那里,幻阵的迟滞似乎比昨夜更加明显了一些,边缘处呈现出一种水波荡漾般的模糊感,仿佛随时会溃散。
“就是那里!”李狗蛋指着那个方向,声音压得极低,“幻阵被削弱了!缺口就在后面!清月,你帮我警戒四周!有任何异常,立刻示警!”
苏清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退到一根粗大的石柱阴影里,清冷的眸子如同最警惕的猎鹰,扫视着顶楼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楼梯口的方向。她虽然修为尽失,但那份敏锐的感知和对危险的直觉仍在。
李狗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玉璧前,在距离西北角幻阵约三尺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既能保证灵识探查的精度,又能在触发致命禁制时争取到一丝反应时间——虽然他知道,在那种力量面前,三尺和三十尺并无区别。
他闭上双眼,《混元功》在体内悄然运转,丹田内那汪凝练如汞银的灵液散发出温润而坚韧的气息,迅速抚平着心神的激荡。他将全部心神沉入识海,灵识再次凝聚,化作比昨夜更加凝练、更加细微的感知触须。
这一次,他的目标异常明确——幻阵迟滞的核心区域,以及其后隐藏的方形缺口!
灵识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出,如同最灵巧的探针,精准地刺向那片水波荡漾的模糊地带。
嗡……
一种轻微的阻力传来,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的液体。但比昨夜轻松了许多!幻阵的力量确实被大幅削弱了!
灵识触须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幻阵的屏障,再次“看”到了那个冰冷的方形缺口!
缺口下的暗格,微型防御阵图的光芒依旧黯淡,符文的流转缓慢而无力,显然昨夜禁制的爆发让它损耗巨大,尚未恢复。
李狗蛋的心跳如同擂鼓。他没有丝毫犹豫,灵识触须避开那些黯淡的符文线路,目标直指暗格深处——那个米粒大小的菱形凹槽!
近了!更近了!
凹槽的形态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视野”中——标准的菱形,边缘光滑,内壁似乎刻画着极其细微的、难以辨认的纹路。而在凹槽的底部,他感知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灵力残留!那残留的气息……冰冷、古老、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锋锐之意!与他怀中阵盘残片散发的气息……隐隐呼应!
就是它!
李狗蛋强压下心中的狂喜,灵识触须如同最轻柔的羽毛,缓缓地、小心翼翼地“触碰”向那个菱形凹槽的边缘。他不敢直接深入,生怕触发残余的防御机制。
就在他的灵识触须即将接触到凹槽边缘的瞬间!
异变陡生!
暗格内部,那原本黯淡无光的微型防御阵图核心处,一个极其微小、几乎被忽略的符文,猛地亮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红光!那红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沿着一条隐蔽的能量回路,直刺李狗蛋探入的灵识触须!
这并非昨夜那种毁灭性的禁制反击,更像是一种……恶毒的、针对探查者的精神烙印陷阱!
“不好!”李狗蛋亡魂大冒!他瞬间就想收回灵识,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道微弱的红光如同跗骨之蛆,顺着灵识触须,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瞬间逆流而上,狠狠刺入李狗蛋的识海!
轰!
李狗蛋只觉得脑袋像是被一柄烧红的铁锥狠狠凿中!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整个识海!眼前一黑,金星乱冒,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摇晃,一口鲜血猛地涌上喉头!
“噗——!”他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身前的地面!
“狗蛋!”苏清月失声惊呼,就要冲过来。
“别……别过来!”李狗蛋强撑着没有倒下,一只手死死捂住剧痛欲裂的额头,另一只手抬起,阻止了苏清月。他的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却充满了惊骇和……一丝难以置信!
就在那道恶毒烙印刺入识海的瞬间,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意念碎片!
那碎片并非来自阿飘,而是……来自那道烙印本身!或者说,是烙印中残留的、施术者的一丝精神印记!
那印记传递出的意念,冰冷、孤傲、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以及……一丝隐藏极深的、对“钥匙”的贪婪渴望!
更让李狗蛋心神剧震的是,那意念碎片中,竟然还夹杂着一个模糊的、一闪而逝的影像片段——一只干枯、布满皱纹、指甲却修剪得异常整齐的……手!那只手,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块散发着微弱蓝光、与赝品玉璧截然不同的、充满沧桑道韵的……玉璧碎片!
而那只手的手腕上,戴着一串由九颗不同颜色、却同样温润的玉珠串成的……手链!
这手链……李狗蛋见过!
在丹堂深处,那座供奉着历代丹堂长老画像的偏殿里!最上方那幅画像,那位据说早已云游四海、不知所踪的丹堂上代大长老——枯木真人!他的画像手腕上,赫然戴着这样一串九色玉珠手链!
幕后黑手……不是吴长老!也不是他之前猜测的执法堂高层!
竟然是……早已“失踪”的丹堂上代大长老——枯木真人?!
这个发现,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李狗蛋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