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5月8日,黎明前夕。
寅时将至,天色未明,正是最黑暗的时刻。奉天城西,大帅府后门悄然开启,一列车队如同幽灵般驶出,迅速融入沉寂的街道。
车队规模不大,约五六辆黑色轿车和两辆满载卫兵的卡车,力求隐蔽迅速。居中的那辆防弹轿车里,坐着的正是心事重重、准备撤离的张大帅。
车队沿着预定路线,悄无声息地驶向西郊。一切似乎都很顺利,城内的枪炮声也暂时平息,仿佛黎明前的宁静。然而,这份宁静之下,却潜藏着致命的杀机。
当车队行驶至西大街末端,即将通过那座连接城区与郊外土路的“永安桥”时——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然炸裂!仿佛地动山摇!
预先埋设在石桥桥墩下的特种炸药被精准遥控引爆!巨大的火球和浓烟瞬间吞噬了桥头!碎石、泥土和扭曲的金属碎片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
首当其冲的,正是大帅乘坐的那辆防弹轿车!尽管有防弹功能,但在如此近距离、如此当量的定向爆破下,它如同玩具般被猛地掀翻、扭曲,然后被熊熊烈火和坍塌的桥体残骸彻底掩埋!
紧随其后的车辆也遭到波及,有的被冲击波掀翻,有的被飞溅的碎石击中,现场一片狼藉,惨叫和惊呼声瞬间划破夜空!
爆炸发生的瞬间,埋伏在远处制高点的狙击手立刻用加装了消音器的步枪,对着混乱的车队方向进行了数轮急促的点射,进一步制造遭遇伏击的假象。
“有埋伏!”
“保护大帅!”
“快救人!”
忠于大帅的卫兵们从最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一部分人奋不顾身地冲向燃烧的轿车残骸试图营救,另一部分人则迅速寻找掩体,向四周可疑的方向盲目射击还击,场面极度混乱。
然而,一切为时已晚。当卫兵们冒着烈火和可能存在的冷枪,艰难地将大帅从彻底变形的车厢残骸中拖出来时,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东北王,已是血肉模糊,气息全无,当场殒命。
奉天城,大帅府,临时指挥所。
爆炸发生时,留守府内、正准备按计划随后出发的少帅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色瞬间煞白。他冲到窗前,望向西方那冲天而起的火光和传来的隐隐闷响,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怎么回事?!西边怎么了?!”他厉声问道,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很快,一名浑身烟尘、带着烧伤的卫队军官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带着哭腔报告:“少帅!不好了!大帅……大帅的车队在永安桥遭遇猛烈爆炸袭击!大帅……大帅他……殉国了!”
如同五雷轰顶!少帅身体猛地一晃,幸亏副官及时扶住才没有倒下。巨大的悲痛和愤怒瞬间淹没了他,但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父亲突然罹难,还是在撤离途中遭遇如此精准的爆炸袭击……这绝不是巧合!
“袭击者是谁?看清楚了吗?”少帅强压着悲痛和怒火,声音沙哑地问。
“爆炸太突然了……兄弟们只听到爆炸和零星冷枪,没看到大队伏兵……像是……像是预设的炸药……”军官哽咽着回答。
预设的炸药……精准的时机……冷枪……少帅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东日军司令部那些假惺惺的“关切”和父亲生前对日本人的高度警惕。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是日本人!是他们干的!他们不想让父亲活着离开,他们要制造混乱,趁机吞并东北!
这个判断让他通体冰凉。东日军拥有朝鲜作为大后方,控制着南满铁路,装备精良,在奉天城内及其周边拥有绝对的军事优势。此刻父亲新丧,军心不稳,城内还有革命军兵临城下……
如果此刻与东日军正面冲突,无异于以卵击石,不仅很有可能报不了仇,整个奉军乃至东北,都可能瞬间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仇恨的火焰在胸中燃烧,但理智告诉他,必须隐忍!
少帅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与其年龄不符的决绝和冷厉。他迅速下达了一连串命令,声音低沉而充满不容置疑的力量:
“第一,严密封锁大帅殉国的消息!所有知情者,严禁外传!违令者,军法从事!”
“第二,立刻停止一切撤离行动!所有部队,退回原有防区,加强戒备,但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擅自开火,尤其是对东日军!”
“第三,秘密联系城外的东方革命军前线指挥部……就说……我部愿意谈判。”
副官和几位核心幕僚震惊地看着他,但看到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然,纷纷领命而去。
少帅独自走到父亲空荡荡的书桌前,拿起那封未发出的“通电下野”稿,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望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空,心中已然做出了一个将改变无数人命运的重大决定。
秘不发丧,稳定内部;借力打力,投奔革命!
这是目前唯一可能保全奉军根基、避免东北彻底落入日寇之手、甚至未来有望为父报仇的道路!
几天后,在极度保密和紧张的外交斡旋下,奉天城头,悄然升起了一面崭新的赤色旗帜。
少帅以奉军全体官兵的名义,宣布“顺应历史潮流,拥护革命政府”,并开放防线,迎接东方革命军先头部队入城“共同维持秩序”。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磨刀霍霍、准备以“维护治安”为名出兵占领奉天的东日军司令部目瞪口呆!
清水田一郎气得暴跳如雷,他精心策划的“落樱”行动,虽然成功刺杀了张大帅,却万万没想到,少帅竟如此果决,不惜改旗易帜,引革命军入关,彻底打乱了他吞并东北的步骤!
面对已然进入奉天城、实力大增的革命军,以及国际舆论的注视,东日军一时间投鼠忌器,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唾手可得的奉天城落入他人之手,吞下这“聪明反被聪明误”的苦果。
而少帅,则以其在危难时刻展现出的惊人隐忍和政治智慧,为风雨飘摇的奉军找到了一条生路,也为东北的未来,开启了一个充满未知却不同于黑暗投降的新篇章。杀父之仇,暂且记下;生存与发展,成为当务之急。
但……“下克上”的传统,是要形成既定事实,而清水田,正是有着第二手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