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6月3日清晨,罗讷河上的拖船拉响汽笛时,薇薇安·奥莉丝黛尔·特莱姆森正在核对第三铸造厂的考勤表。作为监察委员会特别调查员,她对数字的敏感度如同枪械师熟悉膛线——此刻,七月份模具车间的工时记录正散发着异常的铁锈味。
06:45 Am·圣尼济耶工人宿舍
潮湿的走廊里飘着隔夜炖菜的酸味。薇薇安用钢笔尖挑起签到簿上的油渍,发现六月二日夜班有十二名工人的指纹完全重合。热罗姆同志,她转向缩在墙角的车间主任,解释下幽灵工人的加班津贴流向?
对方抹着额头的汗正要开口,窗外突然传来金属撞击声。透过霉变的窗帘缝隙,薇薇安瞥见两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往货运马车上装载板条箱。箱体侧面农用轴承的喷漆遮盖了铸造厂钢印,但箱角露出的暗红色粉末让她瞳孔微缩——那是南特兵工厂独有的防锈涂层碎屑。
在农业博览会后,农业机械改造军事装备的行为并不罕见,按理说不该让人怀疑,事实上就算是一般的特勤组成员也不会多疑,但薇薇安不同,作为玛格丽特闺蜜的她,在所知的所有装甲运输通路里,绝对没有里昂这一站!
她将签到簿收进自己的黑色背包里,冷冷道:“热罗姆同志,你不需要解释了,现在不需要,我希望明天,能在自首名单里看见你。”
热罗姆惊出一身冷汗,他明白,自己这一劫躲不过了。
“去工业管理局查查吧……但愿是我想多了……”
档案室的霉斑在阳光下像张陈旧的地图。薇薇安将三份采购清单平铺在橡木桌上:里昂理事会批准的新型灌溉设备订单中,五百套液压阀门的规格参数与德意志帝国K98步枪的复进簧完全吻合。她的心也慢慢沉入谷底。
当她抽出货运单时,一张泛黄的火车时刻表滑落——标注着直达斯特拉斯堡的军用专列班次。不得不说,泛黄的档案与阿尔萨斯洛林的斯特拉斯堡,很容易让人理解成1871年前的历史文件,不过,被涂掉的编写时间,在薇薇安看来很明显是欲盖弥彰。
特莱姆森同志对历史档案感兴趣?管理局副局长布沙尔突然出现在门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她手中的文件,这些都是战前遗留的废纸。
确实,薇薇安用袖扣上的微型相机拍下时刻表,毕竟现在连火车头都要优先保障收割机运输。她故意踢翻墨水瓶,在对方抢救文件时顺走了他口袋里的铜制钥匙。
“地下酒窖?这么个地点用作藏匿点,真是一点都不奇怪呢。”薇薇安笑了,披上黑色的斗篷,快速从档案局出逃。
发酵桶的阴影里堆着二十箱贴着圣埃米利永酒庄封条的货品。薇薇安用顺来的钥匙打开最内侧的橡木桶,浓烈的葡萄酒味盖不住枪油气息。桶底铺着的稻草下,三十支用防水布包裹的毛瑟步枪泛着冷光,枪栓处残留的润滑脂是柏林兵工厂特供的蓖麻油制品。
这是皮埃尔修士的私人收藏。酒窖深处传来霰弹枪上膛声,管理员的老式工装裤上别着苏维埃红星,小姑娘该去唱诗班找糖吃。
真巧,薇薇安退到立柱后,指尖摩挲着酒桶边缘的运输标签,我正想请教怎么用勃艮第木桶走私莱茵河军火。她突然踢翻酒桶,飞溅的液体让追击者滑倒在橡木地板上。冲出酒窖时,街角马车上的板条箱正在装船,隐约可见但泽港的货运戳记。
“先去通报吧……”薇薇安暂时压下心中追查的心思,当前局面下,前往沃土广场电话局将情报传回巴黎,才是最重要的。
总机房的交换机嗡嗡作响。薇薇安将偷拍的货运单塞进电报机,加密电文随着摩斯电码跳向巴黎。当接线员转身倒咖啡时,她快速翻阅了本月国际长途记录——十三个通往柏林的非公开号码,通话时长精确控制在两分三十秒,恰是帝国情报局标准简报时间。
暴雨导致线路故障。接线员看见她翻阅记录,碍于她的身份不能直接收回,于是突然扯断插头,请改日再来。
薇薇安瞥见他袖口露出的刺青:缠绕着铁十字的葡萄藤。这让她想起三年前在加莱截获的帝国间谍手册——第三十七页标注着农业城市潜伏人员需以本土作物为掩护身份
“要是我是间谍,那批货怎么才能运回德国?”她暗暗想着,很快,她便明白过来。
落日将起重机染成血红色。薇薇安伪装成《工人之声》报记者混入装卸区,镜头对准正在吊装的联合收割机配件。当工头掀开防雨布进行拍摄时,她调整焦距拍下钢板接缝处的冲压编号——与上月在萨尔区缴获的德军装甲车残骸序列号同属一个批次。
记者同志要不要试试新产品?工头突然抓住她手腕,布满老茧的拇指按在动脉处,这可是能深耕帝国堡垒的好犁。
薇薇安顺势将镁光灯砸向对方脚背,在吃痛松手的瞬间抽出藏在笔记本里的陶瓷匕首。混乱中,她扯下半张货运清单,背面残留的复写纸痕迹显示原始目的地被多次修改,最终站名栏的油墨晕染出萨克森的德文字母。
“啧……从里昂出发,本是去埃及的船,却在地中海中途变道,借由克罗地亚穿到德意志去了吗?”薇薇安喃喃着,这很容易猜,毕竟这种手法,稳定且不易察觉,运到埃及那边的船,就算迟到了一两天,稍微给点钱,埃及人不会多说,更不会因为这个而向公社上报。
“要跑一趟河港了啊……”她叹了口气,“工作量增加了呢……”
煤堆在月光下像起伏的坟冢。薇薇安用锅炉房的煤灰涂抹脸颊,攀上通风管潜入货舱。二十台印着农机实验品的木箱里,用帆布包裹的金属部件泛着冷光。她刮下表面涂层嗅了嗅——这是无论是公社还是达尔朗的非法海军,都从不曾用过的东西。特勤组的人,对于军事涂层的味道还是非常敏感的。
清点完毕!舱门外传来带着巴伐利亚口音的法语,明天装船前记得更换海关封条。
当脚步声远去,薇薇安用发夹撬开木箱,发现组合式炮架零件被伪装成拖拉机悬挂装置。她在底仓找到捆扎好的设计图,牛皮纸上的帝国国防军印章被拙劣地涂改成里昂农业局徽标。
“很精明的手法,农业博览会后,这种东西出现并不奇怪,但很可惜,你们从一开始就让我警觉了。”薇薇安心里如是想着,用微型相机记录下了眼前的图纸。往自己脸上又抹了一把煤灰,原路返回。
次日08:00 工业委员办公室
阳光穿透积灰的玻璃窗,在让·杜邦的橡木办公桌上切割出明暗交界。薇薇安将连夜冲洗的照片摊开,从酒窖步枪到炮架图纸形成完整证据链。杜邦委员是否要解释下,为何法兰西的收割机上面会铭刻着不属于法兰西的语言?
对方慢条斯理地点燃雪茄,烟圈模糊了墙上的《公社宣言》:年轻同志容易把创新误解为背叛,这些不过是艺术创作...
艺术?谁家艺术能国际化到需要往柏林发加密电报?薇薇安按下藏在纽扣里的录音机按钮,昨夜货舱里的巴伐利亚口音在房间回荡。她突然掀开窗帘,楼下广场上,里昂驻军的车队正在集结,顺便问下,您知道斯图加特消音涂料的熔点吗?
杜邦的笑容僵在脸上,雪茄灰落在伪造的农业局批文上,烫穿了为人民服务的标题。
“很厉害。”薇薇安笑着说,“业务能做到这个程度,真的很厉害。把法兰西的民用工厂偷偷改换成德意志的兵工厂,您和您的势力,在第三区,手眼通天啊。”